他低着头没说话,她看见了,她已经是这样了解他,所以轻易就知道他此刻在想着什么。
她望着他道:“你不必为那日我们争执的事耿耿于怀。那日与你吵架,我的确是说了气话,也的确是气得一直没有再碰过,但今日在宴上我不曾应战,却选择烧掉青骓,不是因为那句话的缘故。”
她生长在定世洲,比他更明白定世洲和天界之间那些微妙的关系。定世洲能有今日,离不开长晔礼遇,长晔也想要定世洲的势力,帮他对付地界。但是两方谁做大,对方都不会开心。
她与他解释道:“我先前在天界弹过一次琵琶,风头太过,但天界的风光不能由我来出。所以今日之事,也只是迟早的事。”
也许长晔早有此念,但绝对不是今日。
他只要想到就开始后悔,他终于开口,道:“是我今日对长晔那一箭,才让他如此对你的。”
第249章
剖白 她像宁死也抱柱不去的尾生。……
步孚尹说出这句话的时候,眼中有十分清晰的复杂和懊悔。彤华望着他纠结的神色,伸手轻轻抚了抚他的脸颊,笑着与他道:“不是的。琼音的琵琶很好,不可能是一朝一夕之功,长晔肯定早就想好了要这么做,只是恰巧将此事安排在了今日。”
但这话并没有让步孚尹释怀。他今日听过了琼音的演奏,他知道她的水平在哪,他道:“长晔既然能等她练习这么久,自然不会着急将一个还不足成的乐舞放出来。如果不是我今天激怒了他,他大可等她技艺再更加纯熟些再让她上场,不会留给你去驳斥她的任何机会。”
她却听得更开心了,眼睛微微弯起来,道:“就那么一个音,你也能听出来我弹得比她好,是不是?”
他皱着眉,没答她这玩笑话。
彤华摇了摇头,接着他前面那句话道:“即便你今天什么也没做,他也不会耽误太久的。尊主已经将内廷的权力放给我了,你和陵游也慢慢有了动作,璇玑宫与三界的联系会越来越紧。等将来我名声再盛些,他就不好再做这些事了。所以不是今日,也会是明日,不过早晚而已。”
步孚尹道:“可不该是这样仓促,再晚一些,我们就能有应对的手段。”
彤华道:“即便是今日,我也可以有应对的手段。那把青骓已经认了我做主人,即便到了她的手里,也根本就弹不出声。如我所言,我烧掉青骓,的确是不想要旁人碰我喜欢的东西。其实这名声给了琼音也无妨,起码她是真的喜欢。”
她微微垂眼,有些尴尬地同他道:“我本来不想告诉你的,但我的确不是因为喜欢弹琵琶,所以才弹得好,相反,我是因为能弹好琵琶,我才喜欢它。我喜欢那些能让我感到游刃有余而胜于旁人的东西,我也有虚荣之心的。”
步孚尹望她许久,终于伸出手去,他将她下巴挑起来,指尖在她僵硬的唇角抹了抹,道:“不想笑就不笑,在这里又没有旁人。”
她于是跟着他的指尖垮下脸来。
他道:“没有谁会高兴于自己喜爱的事情被旁人拿去算计,强加了目的性的喜好也的确没那么有趣。今天既然已经这样,往后不在外面演奏也没有什么。咱们将房门一关,谁能晓得你在里面做些什么?”
连他都不知道她会弹琵琶,让别人也不知道还不容易吗?
彤华摇了摇头,还是道:“不弹了。”
步孚尹望着她明显没有那么张扬的面色,点点头,道:“好,那我想个办法去找长晔给你出气,我们不弹了,他也别想再找谁弹。”
我们,他在说着明显哄孩子似的谎话。她明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事,还是没忍住笑了出来。她喜欢这样近乎于盲目的偏心,她不是没有,但她希望可以再多得到一些。
她笑完了,很认真地同他道:“出气就不用了,琵琶也不弹了。你不要觉得我是在忍让,实话说,我已经很久没有碰过了,我的确是不怎么喜欢了。”
他明显不相信,但她侧首重新看向那排琵琶的目光,实在是从中看不出一丝眷恋的痕迹,那种由衷的漠然让他心中缓缓生出冰冷的寒意。
彤华茫茫道:“我有时候会想,也许我根本就不是真的喜欢,谁的喜欢会像我这样说断就断?从前在天界弹琵琶的时候,我心中很欢喜,但当我看到他们神色各异的时候,那些欢喜就一点都不剩下了。尊主送了我琵琶,但是开心的只有她一个,从那时候我就知道我做的不对,从那时候我就已经对琵琶兴趣寥寥了。”
她说到此处,甚至口吻中有些终于舒了口气的快意,有些轻松地道:“我应该是早就不想弹了,只不过到了今天,长晔才给了我一个顺理成章能把它丢掉的理由。现在我不用维持着喜欢它的样子,隔三岔五地看那些无趣的曲谱,看这些不会说话的琵琶了。”
步孚尹有些迟疑地望着她,她看着那些琵琶在笑,他本以为她是难过却故作坚强,但她又说出了这些话,她的眼里似乎真的流露出了一种终于可以卸下重担的意味。
他见过她表达喜爱的眼神,他试图从她的眼中寻找那种喜爱,但他却怎么也寻找不到。她回过头笑着望向他的时候,他觉得自己整个身体都僵硬不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