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同雪秩曾培养过彤华一样,在霜序养神多年以后,她渐也有能力动摇文宜的心思。文宜本就深藏不露,由她引领之后,自然就会有所行动。
从前的文宜,在见过了长晔以后,在体会过了长晔对她的特别与纵容以后,无可奈何地对长晔动了心思。在慢慢变化、慢慢成长、慢慢意识到自己身体里也许就藏着长晔最心爱的霜序以后,她也有了借此作底气和筹码来行动的念头。
她是彤华最好的妹妹,留在定世洲,她有无数种可以算计彤华的办法。这天下想要彤华死的人那么多,她使些手段,算计了陵游,算计了彤华,这都不是什么麻烦事,定世洲很快就到了她的手里。
瞧,虽然过程曲折了些,但是定世洲不还是很快就彻底属于她了吗?
她唯一就只剩下一个麻烦,就是身体里的霜序。
霜序想要彻底占据身体,将文宜扼杀于无形之间,取而代之。偏偏文宜有灵脉本源供养,坐拥神主之力后意识清明,自然不愿让霜序得逞。
她们在同一具神体里斗争日久,谁也胜不过谁。但文宜至少看清楚了一件事,那就是长晔终究还是更爱护霜序,巴不得霜序赢下这场无声的战争,将定世洲彻底控制在天界手下。
她已经失去了自己的爱情,自然不能连神位都丢出去。
文宜再怯懦,底色终究还是心狠的,她当初能联合长晔算计姐姐,如今自然就能孤注一掷再算计长晔与霜序一回。她飞快创造后代传位出去,与霜序拼了个同归于尽,临死前还不忘设下禁咒,使希灵氏世世代代都受此局限,永远不得损伤定世洲分毫。
阿玄继续道:“你胜不过文宜,反被她所灭,若非长晔对定世洲一再打压,又暗中筹谋多时,你也不能再一次借希灵氏后嗣降生,还顺利地继承了定世洲。你若肯安守此身,将来也是一帆风顺,偏你痛恨雪秩,痛恨定世洲,所以一再怂恿天界延长战事,妄图回溯至世界之初,再做回霜序才好。”
她问道:“我说的可对?”
明惠的目光分明是因为阿玄的言语而冰冷下来了,可是脸上的笑意却仍旧是一直在的。她似乎并没有因为阿玄看穿了她这千万年的经历而感到任何的恼怒和窘迫,只是十分自如地应对道:“对。”
而阿玄又道:“你故意提到文宜,一来是想要试探我是否真如他们所说,可以尽知此世之事;二来是想看我会否因为彤华与文宜的姐妹之情对你让步。若知此二事,你便知道该用什么样的办法对付我,免得我阻止你们。对吗?”
明惠看着阿玄,想要试图透过她这具冰冷的躯体,看穿里面深藏的灵魂,就像若干年前她无能为力地沉睡在文宜的身体里,借文宜的眼睛去看彤华,去看彤华身体里的雪秩,去看她那一位行事狂悖又害人害己的姐姐。
在过去直至今日的许多年里,她始终觉得自己太无辜了。她处处安分守己,不曾违制半分,却平白死在世界之初,而雪秩屡次闯下大祸,连自己的性命都断送三回,却还是有了这偌大一座定世洲,受三界敬重。
她心想,凭什么呢?
雪秩夺走了她原本的生活,雪秩所附身的彤华又夺走了她应有的生机。她因此而怨恨雪秩,怨恨雪秩留下的定世洲,怨恨雪秩培养的彤华,怨恨定世洲里的每一位神主。
可偏偏定世洲是希灵氏唯一的后嗣,她想要复生回归,只能从她们身上苏醒。文宜那回她花了好大的工夫,最终竟被这怯懦的小女子摆了一道,如今再来一遍,让她被局限在明惠这个平平无奇的封号里,守一个她无一日不想摧毁的定世洲,她早就受够了。
她如今所做一切,没有害任何人,只是让他们受到应有的报应,让自己回到原本应有的位置而已。她又有何错呢?
明惠带着扩大的笑意望着阿玄,那种笑意里流露出一种根本不加遮掩的杀意。她的声音分明是比方才装模作样打招呼时低沉了许多,可是却仿佛变得更加尖锐了,因为其中有一股发现某种新奇之事的兴奋感。
“听闻新境的神女未染纤尘,尽绝七情六欲。可我怎么瞧着不是呢?”
她漂亮的一双杏眼里透出一种诡异的光亮,道:“你处处对玄沧退让,可是仍有对辜负了他的愧疚之心呢?我与你初次相见,你便如此与我针锋相对,可是看出了我对你那妹妹不好,所以即便知她背地里曾暗害过你,仍旧对我生出恨意呢?”
她问她道:“你如此明显的倾向,让我如何不会相信,成为彤华的那一世,也影响到了你如今的道心呢,神女玄?”
阿玄并未受她言语影响分毫。她不曾提及自己与现世彤华的联系,是因为她们原本就不算真正有什么联系。她虽借彤华一世看了回世间,却不曾动摇本心,否则如何还能回到极乐境中?
她没有接口此言,只是道:“你执念太深,神力未彻底回复,又受禁咒牵制,已成魔障前身。你自己心里清楚吗?”
明惠笑道:“神女玄,你在避而不答啊。”
今日她已得了自己想要的答案,不需要再在此处与这个无趣的新境神浪费时间了。她绕过她去,在她身侧又微微驻足,附耳与她道:“魔障又如何?我们为了回到从前,舍身饲虎也不怕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