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暗自在心底揣度,干奶奶继续说道,
“为了瞒着下面,让你活命。你姥姥是软磨硬泡,求我答应。”
“乖孩子,你要知道做这种违背天命的事,是要折寿的。
一般人还行不通,非直系或旁系亲属不可!
你姥姥让我瞒着你爸爸妈妈,还有你爷爷。”
“至此,你每年的生辰,我负责扎你的纸人,开光后,便由你姥姥带去坟地烧掉。”
她说到这里,眼睛因为充血而变得浑浊,一滴清泪从眼尾划过,嘴唇嗫嚅了几下:
“那年,她给你烧纸人回来,便得了虚症大病不起,常年卧在床上不能行走……”
“姥姥,是不是因为,给我烧替身这事儿,被降了阴祸?”
“嗯。”
“瑾禾,这种事是会折损阴寿的,你姥姥说,她不过是沾点血缘关系的外人,你们老苏家的人平安无事,才最重要。”
干奶奶说完,我更觉得亏欠姥姥,子欲养而亲不待,她为我付出这么多,我连知道的权利都没有,又何谈回报。
“瑾禾,你也别太难过。只有你过得好,你九泉之下的姥姥才能安心。”
说着,她从内室箱底扒拉一枚略带锈迹的钥匙,我跟着她从后门进去,顺着梯子来到一间暗室。
暗室常年不见光,杂物乱七八糟地堆砌在一起,走进去一股凉气,灰尘呛得我止不住的打喷嚏。
干奶奶说,这间屋子已经有十来年没有动过,钥匙也都是在菜籽油的润滑下,才打得开。
屋内一排排纸人,高矮不一,像按照人的身高比例做的,足足有十几个,矮小的已经竣工糊了纸浆,几个高个的,仅仅拥有人形的轮廓,还是用竹篾扎成的镂空骨架。
但上面无一不盖满灰尘。
“这些都是要给你用的,只是你姥姥卧床不起后,神识时而不清,在你五岁那边便把烧纸扎的事儿给忘了……”
“那年你便害了一场大病,你爷爷又上门找到我。”
“可是我啊,又怎么能将你姥姥让我保密的事, 给说出去呢?”
我这才出此下策,让你爷爷去取灵狐之血。”
“于是便有了你和九爷的姻缘。”
“好了,乖孩子。今天奶奶就和你说这么多,这些纸人也没有啥用了,常年放在地下室,不太好,咱们是要处理掉的。”
干奶奶刚说完,我仿佛看到有几个糊好纸浆的纸人,往后面挪了一下位置。
不过这里可是仙家堂口,应该不会有不干净的东西在此作祟。
干奶拎着金属火盆走了进来,见我盯着纸人出神,她噗呲一笑:
“我说妮,别怔愣了,来帮奶奶一起把纸人烧了吧。”
“烧”字余音未了,我耳边便此起彼伏的响起阵阵高频率尖叫,就像人在恐惧时发出的声音。
又尖又长,十分瘆人,听得我鸡皮都要起来了。
干奶奶先是在火盆里放一张黄纸,引燃后,先把那几人形竹篾骨架给烧掉,我分明看到那些用纸浆糊的假人在发抖。
“奶奶,那些纸人好像在动。”
干奶奶微微抬起头颅,瞥一眼,轻声安慰道,
“傻孩子,仙家镇地,哪来那么多鬼祟,你肯定是平时见了太多脏东西,这是在奶奶家,别怕哈。”
说着她又抚摸几下我的背,继续手头的动作。
可轮到烧这些纸人时,屋内火盆忽然间被一阵怪风“哐当”一下,吹个底朝天。
盆底扬起的灰烬,弥漫一整间屋子,飞旋的烟灰盘旋,屋内刹那间昏天地暗,熏得我和干奶奶睁不开眼睛。
“不好!纸人跑了!”
干奶奶一声呵斥,我见头顶上方,传过一丝骚动,眯缝着眼,几个纸人居然跃过头顶,向着梯子往入口光亮处飘。
干奶奶骂骂咧咧,往地上吐口唾沫,还叫上我一起吐,说这是人体阳气最旺的部分,可以驱散一些不干净的东西。
我跟着干奶奶小跑着从暗室里出去,穿过正堂来到院门口,可怎么都看不到纸人的踪影。
干奶奶气急败坏地从门口柳树上拧断一大截柳条,吆喝着我一起找那几个逃跑的纸人。
“奶奶,纸人逃出去会怎样?”我不解地问道。
“你还记得村口那家俩孩子吗?”干奶奶说着额头上青筋因为激动的情绪,都暴了起来,她又往地上吐了口唾沫,
“也是我一时疏忽大意,竟不知道堂口里来了这么几个不成气候的东西!”
“怕就怕,跑出去再祸害别人!”
想起那两个小短命鬼,我至今心有余悸。
“这些纸人要是跑出去,扰乱轮回不说,那些真正想要投胎转世的人可就没有机会了!”
干奶奶长吁一口气,拍拍脑门,冷静许多。
接着把带我回到正堂处,新鲜的柳条放在桌子上,往八仙桌旁一坐,操起烟袋,唇瓣之间吧嗒吧嗒的就是一顿疯狂输出。
平静半晌,她才在香炉里进香。
“老婆子有请灰四爷给查查,暗室那几个畜生的去向。”
香被点燃后,忽明忽暗闪的,好像红色的小眼睛一眨一眨,随着香灰簌簌下落,
就看到柔软的柳条竟腾空竖了起来,还在满是香灰的供桌上,
就像沙画一样,刷刷几笔,出现一个大字,
“醫”
随即字迹消散抚平。
干奶奶微蹙眉头,眼睛死死的盯着供桌,没一会儿的功夫,又出现一个字,
“惡”
干奶奶身体微微前倾,弯腰说了声谢谢,抄起柳条就往屋外走。
她看了看门口的老头乐,让我去拿放在桌子上的车钥匙,顺便让我包点香灰,把镜子和剪刀一起拿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