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沉不住气,戴行弯下腰向桌子底下看去。
半双血红的眼睛足足沾满了半个脑袋、嘴巴裂开、嘴角挂着血痕,和…一些小小的器官;再看那东西的皮毛爪子上,仅是发干发黑的赤色。
戴行脸瞬间落白,他一把薅着那东西的脖子拽到屋外。
双眸布满红色阴翳,怒道,“你把我的孩子弄到哪里去了!”
“吱吱、你又不喜欢她,她被你打得好惨哦~我只好…”猴子样的诡物蹦蹦跳跳,全然没把他放在眼中。
“铛——!”
来不及等那东西把话说完,戴行红着眼圈,懊悔自己不该把她独自一个放在家中;诡物被拍死化作修力散在空气中,院子在夕阳的照射下犹为安静,彷佛到了世界的尽头。
院子中,一颗枣树摇晃着枝桠;院外儿,槐树散出清澈的草木清气。
说不上到底是恨自己就这么草率的离开、还是源自她的固执,戴行将嘴唇咬出血、顺着脸颊落在地上,惊起片片尘埃。
屋檐下燕子归巢,一家人,吵吵闹闹仿若是诉说着今日的见闻。
村落中其余的人家炊烟袅袅,饭菜香气萦绕;孩童吵闹声同缤纷彩霞,将回忆放大、拉长,就像集市上的画卷。
戴行沉默着,眼圈打转的泪有些收不住。
进屋,展开信纸,沾染笔墨。
“呼呼——!”
猛然间,戴行警觉床榻上似有碎声传来;他心脏跳的剧烈、急匆匆掀开吹落到地面上的帷幔,绣着红色牡丹鸳鸯的被褥缓缓起伏,规律运作。
他颤动着双手,赫然甩开那层被子。
一个小小身躯就蜷缩着。
屁/股/上的柳条儿痕迹道道,此时戴行看着触目惊心。
他有些不懂自己当初怎么下的去手;他涌动喉咙,心痛,很是心痛。
他的孩子,怎么可以被自己欺负呢?
无论是谁,都不可能欺负她。
或许是闷在被子中,睡得不畅,她脸蛋儿红红的,小拳头紧紧握着,还扯下块树皮…因为伤痕还在吃痛,所以小裤子被无情的丢在一边…
戴行颤动着手,去碰她。
但瞬间,他不知道自己的手应该放在哪里、遂只是悬空…
她这么小的一个孩子,竟让自己如此肝肠寸断、当他以为她死了的那刻,他好像除了世界的消亡再也想不到别的什么事儿。
这算是…承认自己是她的“父亲”了吗?
睡梦中。
她转了个身,小腿刚好撞过他的手。
她没醒,呼吸匀称许多。
戴行放松,托着她的身体放到豆娘送的小枕头上。
明月悬空,戴行侧躺着,看着怀中小小的一枚人儿。
“如果…我跟豆娘一样年轻…就好了…”
“或者,是师妹那般…”
“如果有一天我不在了,你该怎么办呢…”
手指不自觉滑过她的脸。
漆黑的屋子中没点蜡烛,蝉鸣聒噪。
戴行没想到她居然醒来过来,黑夜中,她的眼睛微微清透,映射出片美好晴朗的夜空,如群星般璀璨闪耀,如钻石般宝贵珍惜。
她动动小鼻子,抽泣几声,感觉师尊好像没有生气?
介于错觉与真实之间,又看见师尊的手悬停在自己眼前。
万物伸手,抱住师尊的手掌;但她太小了,只能握住他的两根手指头。
“好玩吗?”戴行枕着手臂、侧躺,静静地看着眼前的小万物玩弄着他的手指,温柔问道。
小万物眼中透着半丝恐惧,挪着小身子后退一点,尽力摇摇头。
戴行笑笑,手臂把她勾到怀中,替她解开两个梳在脑袋两侧的小辫子。
“有没有想吃的?”
“明天我们去山里面玩儿好不好?”
“以后…我们一直在一起吧…”
月亮不会骗人;但会被遮蔽。
上半夜万里无云的夜空,后半夜竟下起了骤雨。
戴行怕她冷,把她挪进了自己的被窝。
她睡觉总喜欢把自己抱成一团,戴行觉得,这样或许不利于孩子长个子吧?
趁她睡得熟,把她摁在胸/前抱着;他想,她应该是知道的,但好像不知道更好…刻他真的很喜欢,小小的身体依靠着自己。
他想,她什么时候会像自己抱着她那样,抱着自己呢?
春去秋来的,新年如约而至;岁岁年年,年年岁岁,花落花开闲庭信步,云卷云舒带着光阴写下的笔笔故事。
后来…
戴行觉得,这样也不错。
粗茶淡饭,午后闲情;只是鸡飞狗跳的事儿还有发生,最终也是渐渐消失在了那夜的雨中;同陈旧的树叶一起,被深埋在地下,成为日后香甜的养料,让一颗颗大树长高、让树冠上的鸟儿,看的更远。
若不是师妹来信提醒时日,戴行都忘了自己离开人宗已经过了十年之久。
他握着泛黄的信纸,对着铜镜发呆。
自从那日借助修力改变容貌,已经过去了这么些日子…
他伸手轻抚着自己的脸,修力精湛,任凭是谁都看不出丝毫破绽;他可以为自己重塑崭新的皮囊。
但…
他闭上眼睛。
听着村中的风吹草动…又是晌午了…万物改回来了…
她长得很快,但…也仅仅是开始的时候罢了,如今,也只是及笄将过;修力如火纯青,将来比起自己有过而无不及。
夏日炎炎,山头上定是热坏了,还是从井中取出些冷菜瓜果来吃的好。
戴行寻思着,踱步收拾饭菜,期待着俏丽的少女从云雾缭绕处归来。
当初,仅仅是一个山坡就觉得很是震撼,如今年岁足了,脚步也能走的更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