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妹会精挑细选地捡一路的石头,要扁的、薄的、形状圆润的,塞进书包里,放学后路过小河时,再用这些石头片打水漂。
一连串的砰砰声像大大小小的鼓点,石头借着她的力,好似短暂地获得了生命,蹦跳着跃往水流的前方。
向前,一直向前,哪怕最终没入水底,也能随着涓涓不息的细水日复一日地移动着轨迹。
那时的赵莱看到的是她不可预测的未来,而此时的赵郢,看到了他近在咫尺的自由。
赵莱说过,交了男朋友务必告知她。
绿灯亮了,赵郢开口道:“有个人,我想介绍你认识。”
赵郢说的“这个人”在同一时间午觉睡醒,正百般无聊地盘腿坐在沙发上,揪着藏在公主屁股蛋里早已掉落的浮毛。
比格在狗界是细软塌发质,皮毛油光水滑的,不怎么蓬松,韩谦揪半天也只揪下来廖廖几根。
公主对此行为极度不满,鄙夷地回过头,朝韩谦小声驴叫。
比格自以为将主人周围的空气吃抹干净时,玄关传来解开密码锁的声音。
韩谦连拖鞋都穿反,忙从沙发上下来,两三秒飞到门口处等待,结果第一个看到的不是他心心念念的赵郢的脸,而是见到他的那一瞬,吓成表情包的赵莱。
“哥!哥!”
赵莱被这一幕刺激得灵魂出窍,人在极端害怕的情况下,腿是软的,嗓子是哑的,叫也是叫不出来的。
她只觉得自己在表演默剧,“大白天的活见鬼了,赵郢你掐我一把,让我感受一下我现在是死是活……”
赵郢说:“不用掐,活的。”
“真的吗?”赵莱声线虚弱,韩谦以及那只没见过的比格犬在她眼中化身黑白无常,仿佛凶神恶煞地索她的命,“那就是韩谦起尸了,从坟里爬出来了!”
赵莱顿了顿,对着韩谦“咦”了一声:“但你不都火化了吗?骨头渣子也能起尸?”
韩谦:“……”
你礼貌吗。
赵郢把脸色逐渐恢复的赵莱推进屋,弯腰在鞋柜翻找一会儿,然后将一双新拖鞋放到她脚边。
同时他解释说:“他不是韩谦,是韩谦表哥。毕竟人死不能复生,他两只是长得有点像而已。”
这套说辞很有说服力。
赵莱一下就信了,但冲着这张和韩谦一模一样的脸还是有些发怵,弱声说:“赵郢,这哪里是’有点‘,这位表哥完全就长着一张韩谦的脸好吗。”
说完,她朝韩谦伸出一只手:“不好意思,刚刚是我太大惊小怪了。对了,你会说中文吗?”
韩谦求助地看向赵郢,赵郢点点头,示意他说几句。
于是他板着脸,一字一句道:“会一点。”
“Unbelievable.”赵莱惊叹道。
“哥你看,连声音都像同一个人!”
韩谦:“……”
赵郢:“……”
“你是不是没吃午饭?”赵郢一边说一边进厨房,戴上挂脖围裙,“冰箱有速冻水饺,还是老样子,煮十二个?”
赵莱中午不是没吃饭,是只吃了一点垫肚子。那么小的量,说不定一小时不到就被她消化完了。
她走到餐桌边坐下,双手抻直,趴在桌面做了个拉伸:“要十八个,谢谢。”
赵郢借机对韩谦打手势,叫他进卧室躲躲。
煮水饺的那一锅水慢慢变得浑浊,很快水面浮上十来个圆滚滚的白皮水饺,透出一点近看才明显的淡粉色虾仁饺子馅。
赵郢将它们一一捞起来,酱油陈醋蒜末老干妈照感觉配比一通,给赵莱调了碗蘸料。
“赵郢,他就是你想介绍的人?”赵莱把饺子咬开一个口,搁在蘸料碗中放凉。
赵郢:“是呀。”
饺子被料汁浇凉,赵莱沉默地咀嚼。
咽进肚子里了,她说:“在你之前,我从没看到过有人在同一个坑里摔到两次。”
“这不叫坑,小妹。”赵郢笑着说。
韩谦耳朵贴着卧室门偷听到他们的谈话,频频点头,心想,怎么能叫他“坑”呢?
“一开始我以为你只是玩玩。”
赵莱往饺子皮吹气,左手胡乱比着动作:“你懂吗赵郢?就是那种……谈着好玩儿,不认真不负责不主动。”
“结果你几年后给我发了封结婚请柬,还让我成为你们婚礼的唯一见证人,说实话,我差点觉得你快开窍了。”
赵郢:“什么开不开窍的,我哪里不开窍了?”
“哪都没开好吗!”赵莱白眼翻上天了,“你就好比一只蚌,就算拿锯子来也撬不开你的壳。有人把手指伸进来,你非但不狠咬他们一口,还任由他们连吃带拿。”
赵莱说了好几个“我以为”,比如她以为赵郢和韩谦真的会相伴到老,结果造化弄人,阴错阳差昂,两人一拍即散;她以为赵郢这辈子都不有下一个伴侣,结果开了个惊喜盒子,竟然找到与韩谦相似100%的代餐。
“你喜欢那位表哥吗?还是说你只是喜欢他的脸?”赵莱担忧地问。
赵郢解开围裙系带,坐到赵莱对面:“人的一生中,很多事都是冥冥注定。”
“我不信灵魂附身之类的话。”赵莱迟疑地说,“但我尊重你的选择,也相信你有自己的判断。”
“赵郢,你有选择永远不忘记韩谦的自由。”
赵郢这一刻很想告诉她,这个人就是韩谦,那场意外不过是上天开的玩笑,神明和他在寺庙燃烧的长生烛同时发挥作用,让他的爱人七天无理由返回到他身边。
还是算了,他心想。
这个乌龙不解开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