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丢掉常识。”
雾气涌向眼前,掩盖了一部分真相。
汤岩将注意力放在了脚底。承载他的地面是粗糙的碎石,隔着鞋底能感知到坚硬的触感,稍一移动就有干枯的“沙沙”声。
他和张思议原地站了一会儿,稍微适应了浓雾,并渐渐能看到一些景象:满地的石块处处形成了高低落差,高处可达十几米。
“这里难道都是岩石吗?”张思议问。
汤岩捂着口鼻,空气中的气味在挑衅他,呼吸也越发滚烫。“不仅如此。”他勉强地说,脚边踢开一块活动的岩石。
低空中突然跳出了几只飞鼠,它们又惊动了更多飞鼠。飞鼠滑翔着,攀爬着,甚至相互冲撞,还用“叽哩叽哩”的声音干扰两人的判断。
“喂。”雾气中,汤岩说话了,声音比平日低沉,“把手机连上充电器。”
“为什么?”
“你看看手机。”
张思议低头时仍有一些眩晕。尽量控制住肢体的平衡后,她从背包里取出手机,发现本应满格的电量已所剩无几。
“为什么这么快就……”
“这里很奇怪。”汤岩提醒道,“可能很多常识都不适用了。总之,先给手机充电吧。”
“我们真的进来了吗。”张思议向后转,又向右转。再旋转之后,她的视线回到了原处,“怎么回事?那扇门呢!”
“不见了。”汤岩说,在浓雾中用手捂住嘴。
“怎么会这样。”
“我说过了,这里很奇怪。”汤岩的声音从捂紧的手掌中传出。
张思议在逐渐适应,而汤岩则越发虚弱。
“之前那些闯进来的人呢。”张思议问。
“不知道,可能已经被什么分解掉了。也可能活着,掉到了山崖下。”汤岩虽然虚弱,大脑却是兴奋的。他试图将身边的景观尽收眼底,也看到了浓雾之中,有断裂的道路形成了悬崖。
面前的雾气忽大忽小,脚底有些轻飘。汤岩踢开了脚下的一块鹅卵石。石头迅速逃走了。它也是一只飞鼠。
汤岩说:“再说一次,丢掉常识。”
“我怎么知道哪些常识是要丢掉的。包括这个也要丢掉吗?”张思议向汤岩举起了手机。
“什么意思?”
“时间好像错了。今天是几号?”
“九月二十一。”
“但是现在时间显示是十月二十一日。整整过去了一个月。我们来的时候穿……穿越了一个月吗。”
张思议小心地用着“穿越”这个词。
汤岩沉默了一阵后,以略带沙哑的嗓音说:“可能有人在刁难我们。也或许,只是这里的时间流向不一样,比如在往回流动。”
“有人?”张思议问,“如果这里面住着人的话,会是什么样的人……”
汤岩没有回答。
“你是不是不舒服?脸色不太好。”张思议向汤岩伸手,对方却后退一步。
“我可没有你那么幸运,自带免疫力。不过我也有准备,身上有带药。”汤岩尽量不与张思议接触,因为他对自己的身体没有把握,此刻能逞强的也只有嘴巴了,“只要隔一会儿吃一次……就行。倒是你,别乱动……”
汤岩的提示来得太迟。张思议往前一步时,身体猛地向一侧跌去。失重的瞬间,她才发现身体下方一片白茫。还来不及发出惊叫,她便往迷雾中坠了下去。
“喂——”汤岩虚弱的声音,距离张思议越来越远,直到她融入意识深处,完全消失。
张思议没有像往常一样,从课间的教室里,或是自己的床铺上醒来。她睁开眼睛时,四周全是陌生风景,类似山中谷底,浓雾缭绕。
她想起自己和汤岩失散了,所幸身体没有受伤的迹象,背包也落在一旁。
她仰起头,用力喊了几句:“学长——学长——汤岩——”
没有回应,也没有回声。这是一个空旷的地方,她害怕太大的动静会惊扰了什么,于是不再呼喊。
“手机呢……”她摸了摸背包,却找不到手机。
在强烈的心悸中,张思议站起,抬头向上张望。旋转了多遍的视线,终于捕捉到了线索——头顶之上的峭壁处似乎有发出光亮的设备。
她试着攀住墙壁向上爬,却是白费力气。她做不到,从小到大连树都没有爬过,何况是陡峭的悬崖。
一个人徒劳了一阵后,张思议在原地蹲下,陷入为难。直到她听到一股声音,如土地的絮语般从脚下浮起。
她紧张地左右观察,很快意识到了声音的由来——一群年幼的飞鼠正路过此地,并队列整齐地向崖壁爬去。
张思议第一次看到身形如蒜粒般大小的飞鼠,它们身上泛起的白光牵引着她的注意力。她也忍不住猜想:或许飞鼠才是十二岛的主人,它们在这里不断繁殖,生老病死,建设起怪石嶙峋的家园。那么突然闯进来的自己,只是自讨苦吃吧?
她开始有了要赶紧回去的想法,回到她的现实中去。
虽然有点窝囊,但这个过程说起来几乎就是她被哄进了十二岛,如今梦醒了,她强烈地想回家。
蛇形移动的飞鼠队列,将手机踢下悬崖。
张思议的身体猛地弹起,伸出双手接住了掉落的手机。她的动作如此敏捷,连自己也感到意外。但这不是欢呼的时刻,最多只能小心翼翼地安抚着心脏,暗自庆幸。
“太好了,开机正常。”张思议舒了一口气,“但是要打电话给谁……汤岩?糟糕,我没有他的号码。楮十弘的也没存。”
张思议两手握紧手机,像握着一束香,不停地前后颤动:“还能打给谁——袋熊在美国,她一定会说,我这个病人在这种地方冒险,大概是不要命了。那……给石绘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