汤岩也不愿意再次说起山石的名字,他的不愿意中,包含着轻视的味道。于是他将话题又绕回吴老师身上:“其实还是有点线索的。他推着一辆轮椅上了公交车。”
“轮椅?刚才在学校里没有见到。”张思议跟上汤岩,注意到他的双目红得异常。与他苍白的脸色、干裂的嘴唇、断续的声音组合在一起后,张思议感到他已经强撑了一段时间。
“轮椅上盖了厚毛毯,不知道里面是什么。他还没到学校时就下了车,一定是在路上把轮椅藏起来了。可惜我跟丢了。喂,你以前一定来过这里。”
汤岩的最后一句话,突然指向了张思议。
“什么?怎么可能!”
“你该不会是小时候被拐卖到这里过吧。你会有免疫力,搞不好是因为早就在入口待了一段时间。”
“别……别开玩笑了。”
但汤岩脸上没有开玩笑的痕迹,此刻表情还变得有些挣扎。
“我应该没有猜错。”他说。
张思议原地站了几秒。她宁愿落在汤岩身后,和他保持一定的距离,以免自己又被过分解读。
汤岩也停了下来,脑袋有些歪向一边:“你不觉得耳鸣得厉害?就没有什么声音像虫子一样塞满你的耳朵吗?”
“没有啊,你……还好吧?要不要喝点水?”
张思议开始翻背包找水时,汤岩在就近的石头上坐下。
他闭上眼睛,半晌没有说话。
张思议蹲下身,拧开矿泉水瓶的瓶盖,向前递去。
汤岩一动不动,她也没有动。但她想起了自己为山石找水的画面。虽然两人看起来相像,但确实是两个不同的人。山石温和自在,汤岩却是一根紧绷的弦。
她不禁问:“你说要杀了山石,是真心的吗?为什么要杀了和自己长得像的人?”
“不是长得像。我们是同一个人。”汤岩睁开了眼睛。
张思议吃惊的表情,正好映入他的瞳孔中。
“证据就是,我连接上了他的关系网。”汤岩说着接过停顿在半空的水瓶,仰头“咕咚咕咚”喝了半瓶。
他看起来比刚才适应了一些,口气中又泄露出爱卖关子的本性:“大概是因为关系网分不清我和他吧,所以也给我传达了信息。”
“关系网?”张思议接回水瓶,有些心疼地看了眼余下的水量。
“如果是一分钟前,我大概还不能跟你解释这种东西。十二岛的关系网,就是能够收集信息,传递信息的粉末,漂浮在你我周围。不过惭愧,信号时好时坏,而且迟早会发现我和他们主人是冲突的,所以还是赶紧吧。”汤岩捂着心脏站了起来,身体有些歪斜,表情却焕发兴奋,“我已经知道他在哪里了。”
几乎同一时刻,山石也发现了异常。
他正坐在马背上,突然一阵猛咳。
牵着马的纳祈回头:“将军,你没事吧?”
马儿开始焦躁,反复原地踏步。
山石对纳祈说:“我们不走这条路了。”
“那走哪条?”纳祈一边问山石,一边稳住马。
“去桥上吧。”
纳祈拉住缰绳,转移了方向。虽然对山石的突然决定感到困惑,但他没有多问。自从张思议出现后,纳祈就开始反思一件事:将军是否真的越来越虚弱了?如果昏睡次数变多代表变得虚弱了,那今后将军会怎么样?
这严肃的想法,让他的神情也变得严肃起来。
“将军……有什么事要我做的吗?你尽管说。”纳祈牵着白马走上一座木桥时,对山石这样说。
山石的回答没有传来。
纳祈回头,望见的是一张少见的眉头紧锁的脸。
“我惹你生气了吗,将军?”纳祈紧张发问。
马儿又一次原地踏步,发出低鸣。整座木桥传来密集的震动,阵势越发显著。
纳祈心想:一定是将军生气了才会这样。毕竟,天地异动都与将军有关。
“喂!”从山石身后传来了新的声音。
那声音是如此的简单,几乎渲染不出感情色彩。而山石的脸上却露出了失望的神色。似乎发生了什么他意料之中又不愿接纳的事。
“往前走。”山石对纳祈说,“不要回头。”
纳祈使出力气,拉扯着马多走了两步。他刚才隐约看到有两个身影在将军的后头,但距离有几十米。
与不配合的马周旋了一阵子后,那个挑衅的声音又一次响起。这一次听来,距离已经越发接近了。
“你不敢回头?还是不想见我?”是挑衅的声音,气焰嚣张。
“不用管,往前走。”是将军的声音,温柔宽厚。
为什么两种声音听起来有些相似?不,不会的。一定是错觉。纳祈想。
“你的头发是怎么回事,这种黄毛你也欣赏得来。”是挑衅的声音,节奏变缓。
“不要回头。”是将军的声音,声调上扬。
不是错觉,两种声音听起来越发重叠了。那挑衅的声音在模仿将军吗?光是这一点就让纳祈气得脸红,他还是忍不住回头了。
山石微微仰起脸,闭上眼睛叹了口气,说:“不要惊慌。”
他身后不远处,站着张思议和另一个人。稍一辨认,就能看清他的脸。
那是一张让纳祈松开了缰绳,诧异万分的脸。
“将……将军,他是谁?为什么有将军的脸……”
纳祈出现了耳鸣,叽叽喳喳的声音由远而近,灌满他的大脑。视线也涌起了黑色的幻影。
但他很快发现,那些东西既不是耳鸣,也不是幻影。
成群的飞鼠从四面八方而来,漫山遍野逐渐变成了黑压压的景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