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面对段宁有些打怵,是因为听说,女郎手下,是见过血的。 *
虽然早听说过段氏家风,在嫁到段氏之前,她也有了心理准备,但是在看到那三十多名虎背熊腰的壮士,对着一个小女孩唯命是从,又是另一回事儿了。
听说她手下,还管着凉州三个郡的田庄,这田庄上下,又有多少让要依仗她过活呢?
砚娘怀着忐忑的心情来找段宁聊天,可是短短一盏茶的时间,她就发现,段宁实在和她想象中的不太一样。
后世有书《旷武嘉话》,收编了许多武朝逸闻轶事,其中《言语》一卷,就记录了这一段故事。
——砚初见溯原,曰:“与之谈,如临秋水。”及新朝立,砚添商部郎阙,长与之争,夫铭笑问:“如临秋水?”叹曰:“秋日寒潭尔。”
此时的砚娘还不知未来她们会从姑嫂关系,变为上下级关系,这会儿她只感到,段宁似乎什么话题都能和自己聊下去,砚娘本身不是一个健谈之人,可对方就能做到让自己的话不落到地上去。
本来只是任务性质的短暂交流,竟然变成了秉烛夜谈,等到砚娘反应过来的时候,她都将自家茶林经验的发展由来竹筒倒豆子般讲了出去。
砚娘也不是个笨的,第二天回过神,自己被小姑子套话了,可说套话,似乎也算不上,毕竟段氏不经营茶叶,她就算知道了这些,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而且就算是套话,段宁的说话方式也让人非常舒服,但是这种舒服,反而给砚娘一种隔了一层的怪异感。
砚娘现在还没有学到“向下兼容”一概念,但是她的第六感还是很准的。
段宁在愿意花功夫维持关系的时候,分寸感能精确到毫厘——这可是前世在商场一个个坑摔出来的经验啊。
一番交流下来,砚娘总算知道了段宁最近异常的原因。
“在等一个特别的人,沿着河道而来?”段铭一拍大腿,道,“我就说嘛,可定是在想小郎君了!怎样怎样,她有没有说那人是什么出身?家住何方?人品如何?相貌如何?”
砚娘老神在在:“我没问这些。”
段铭哀嚎:“啊——关键的你不问。”
砚娘直翻白眼,没好气道:“所以说你是木头脑袋,光长肉,不长脑子。”
砚娘骂段铭笨,段铭都当是打情骂俏听了,傻笑道:“我不懂,砚娘你说。”
“嘿嘿,这些还用问吗,猜都猜得出来。”
她勾勾手指,段铭巴巴凑过来,两人大白天的咬耳朵:“这个小郎君,必定是家住三辅,家室平平,相貌英俊。”
段铭瞪大眼睛:“她都告诉你了?”
砚娘得意摇头。
段铭疑惑:“那你怎么知道的?”
砚娘笑言:“我说我会奇门,你还不信。”
段铭拉着砚娘衣袖:“快别逗我了,你是怎么知道,那位'特别之人',家住三辅?”
砚娘喝了口茶,故意拖长了时间,才缓缓道来。
“她说要等的人将沿河道而来,如果是再西面的凉州,那是你们的家乡,她为何不提?”
“再加上,皇甫将军打了胜仗,三辅的城禁前不久开了,我家商道最近都开始走货了,算时间,若要是近日赶到洛阳,那位郎君还得骑快马呢!”
砚娘说完就忍不住捂嘴笑了,谁家娘子不盼着这样一位期期的郎君呢?
“那他的家室呢,还有相貌,你又从何而知?”问完段铭不禁怒道,“等等,这么一说,不是,不是......”
段铭越想脸色越白,砚娘在他站起身的前一秒拉住了他:“哎,你急什么,先听我说完啊。”
段铭压下胸中的憋闷,道:“若是这般,倒还不如便宜了贾文和那小子呢!至少他的相貌是真的俊!”
砚娘噗嗤一笑:“我也全是猜的,想来宁娘子这般遮遮掩掩,当是那位郎君家世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名头才是,哪做得了准呢?至于相貌嘛——”
砚娘眉眼一弯,突然撑着下巴,贴近了打量段铭,给段铭唰地一下闹红了脸。
“作,作什?”段铭磕巴了。
砚娘笑道:“想来宁娘子打小见着这般俊美不凡的兄长,连文和公子那般都瞧不上,眼光当是不差的。”
段铭佯怒,嘴角不自觉翘上了天:“夸我就夸我,带那小子作什。”
两人打闹一番,段铭一边给砚娘捶腿,一边又开始操起兄长心:“你看她那样子,如果不是需要洛阳令的许可才得离京,她都想亲自出城去迎了,这简直就是耽溺其中啊,你说这可如何是好?”
“要我说,难得有宁娘子能瞧上眼的,先顺着她,女儿心思复杂着呢,可不能不仔细顾及呀。”
段宁和砚娘说,她和这位是许久未见了,想赠物表达思念,砚娘便出主意,领着段宁到东厨,教她做一种豆糕。
然而段宁上辈子就没进过厨房,倒不是说她不会做,按她的理解,现代人只要智商没问题,照着食谱做味道能差到哪里去,但是砚娘自己凭着记忆打样,本身就是个半吊子师父,段宁这个徒弟又是吃过现代食物的,她想象中能送给妹妹的礼物,自然也是按照现代的口味来才是,一来二去,手中的成品就变成了四不像。
段铭品尝完段宁的手艺:“嗯,好,好吃。”
段宁不相信,夹起一块放进嘴里,焦糊中夹着咸味和甜味,以及来自案板上的,前一道面食的诡异的香料味。
“算了,我放弃。”段宁反复看着盘里的糕点,难得露出失落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