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乌云密布,长安的方向能看见厚重的雨雾,高陵虽然还未落下雨来,但雨前的空气更令人难熬,战场双方都躁动不已,想要速战速决。
皇甫嵩自知兵力不足,来高陵已存了死志,竟然迸发出绝死一击的顽强战意,李傕和他将战线从高陵一路打到黄河边,直到董旻加入对战,皇甫嵩的军队才显出颓势。
李傕乘胜追击,想在灞水汇入黄河的河口处,将这名老将斩于马下。
又是一声撼天雷鸣,地面也跟着震颤,战马受到惊吓,连连后退,李傕拽着缰绳的同时,视线望向雷鸣的方向,突然睁大了眼睛。
孟夏之月,盛德在火。
孟夏之神,以光融天下,帝喾命其为祝融。
黑云之下,天边如火的赤色旗帜,宛如火神祝融从天而降,将雨雾都蒸腾起来。
“杀——!”
三千战马自旷野冲锋而来,气势如虹,天地震动。
为首将领单手持枪,身披火红大氅,纵马疾驰,率先入阵,长枪在她手中灵巧一转,顷刻间,于万军之中划开一条血路。
李傕因为分神,被皇甫嵩逼得连连后退,董旻却在这时,注意到了那将领身前的异样。
董白双手死死揪住马鞍,见到叔祖,立刻大喊出声。
“阿白!”董旻没想到董白还活着,立刻撇下皇甫嵩,提刀向段宁冲去。
段宁死死地将董白按在胸前,又一次冲阵,董旻冲上来,却被她身旁的副将吕布一个挥刺挡下,硬生生勒马,咬牙切齿道:“段宁——!”
“杀了姑臧君者!重赏!”董旻一边大呵,一边勒住缰绳,企图避开吕布的进攻。
然而吕布手持一人身长的大戟,却不费吹灰之力,连劈带砍,让他根本不能近身。
段宁双人一骑,衣着瞩目,很快成为士兵们围攻的对象,可她却毫不在意,视线看向西方,雨幕下的城池就在不远处。
她所到之处如入无人之境,无人能阻挡她,她的手臂已经有些麻木了,可她却停不下来,身前的董白只见到一片令人作呕的血幕,发出更加惊恐的哭喊声。
段宁第三次冲阵,更多的士兵向她围拢而来,她的腿部被长戟刺中,肩部被箭矢所伤,董白被血腥味刺激,大喊着董旻。
“杀——!”“杀——!”“都给我冲上去!杀了段宁!”
董旻目眦欲裂,手下骑兵、步卒齐齐向着段宁和她的军队冲去。
差不多了。
段宁心想。
她的视线因为长途奔袭已经有些模糊了,额间不知是雨是汗,她用眼角余光最后一次看向西面的那座城,随即调转马头。
“西凉军!西凉军打过来了!”
一声濒死的惨叫骤然划破雨幕,很快又被雨声淹没。
曹班一箭射中一名爬上云梯的西凉军,随即让开身位,让身后的妇人将滚水浇下去。
“去死吧!”妇人冲着城下恶狠狠地大喊。
曹班俯身又是一箭,射中手扶云梯的西凉军,往城下一看,越来越多的西凉军渡过渭水向着长安城的方向冲来,渭水边已经搭起两座临时浮桥,王虎还在侧翼坚守着,然而已是负隅顽抗。
视野沿着河水往下望去,一道天光穿破云层,洒下地面。
连绵的号角声随风传入长安城,天上的乌云也被阳光穿透,一片金光洒在城墙之上。
“天晴了!”有人欣喜地呼喊起来。
“生火!”“快!火油!”城门上人声也清晰起来。
阳光照在湍急的河面上,金色斑点随着水流起伏闪烁着,曹班在雨雾的间隙中,见到了那片落在地面上的红云。
一滴雨水,从树叶上滑落。
刘辩在青梅树下弯腰,拾起一枚伤痕累累的果实,放入口中。
“嘶——”
果实酸涩,刘辩将咬了一口的果子丢在地上,很快被一个灰头土脸的小孩抢走。
刘辩在树下,看小孩将果子都拾起来,用破烂的衣服包起,往城门的方向去了。
他也跟着那孩子,在混乱的人群中,上了城墙。
“啊——!!!”城墙下方,传来痛苦的哀嚎声,刘辩缩了缩脖子,在城墙上,找到了那个身影。
“陛下!?”曹班见刘辩上了城墙,吓了一跳,“这里不是你待的地方,我让人送你回去!”
刘辩没有带小犬,怀里鼓鼓的,似乎揣着个什么东西。
他拉住曹班,急切道:“走吧,曹师,走吧!”
曹班没有理会刘辩,她命人将干柴从瓮城里搬出来,一名西凉军趁机爬上了城墙,刚一露头就被曹班一箭洞穿,刘辩见状浑身僵硬,曹班一手将他护在身后,转身下令:“放箭!”
“走吧!曹师——”刘辩急得快要哭出来,说话也断断续续地,“留在这,会死……”
周围哀嚎与惨叫不绝于耳,阳光越来越多的照在城墙上,刘辩感觉身处一片炫目的迷境之中,一时分不清自己是在长安,还是在洛阳的金殿之中。
又是一阵号角声传来,这次声音离他们更近了,曹班向着声音发出的方向看去,鲜红的身影映入眼帘,随之便是赤色旌旗连成的一片火海。
真的是她!
是姐姐!
“坚持住!援军来了!”曹班在城墙喊道。
“不!不!没有人了,走吧,曹师!”刘辩尖叫着,死死拽住曹班。
段宁载着董白调头,身后的士兵们呈护卫的姿态,且战且退。
“阿白!”董旻死死盯住那红色的衣摆,逼迫自己不去回想董府的惨状。
滚滚雷声再次从骊山脚下传来,一道霹雳之后,雨水砸在地上,瞬间暴雨倾盆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