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腾说话毫不客气,他一站起来,羌汉交杂的容貌,高大的身形,高眉深目更给使者一种非人感,几乎就是在马腾踹案怒喝的同时,使者已经双腿一软,跪在了地上。
于此同时,另一个声音,也从使者身后传来。
“荀氏子可进,姑臧君部下不可进,敢问使者,这话是孔使君的意思,还是北海国君的意思呢?”
使者一噎,转过头,见一个文士打扮的青年,坐在案后,状似客气地微笑着看着他。
这话说的,不就* 是把他挑拨荀氏和姑臧君的意思,原话送还吗?
而且这话比前面那个武将的更难回答,孔使君本身就是吃软不吃硬的性格,姑臧君就算真要打,恐怕他也做好了就义的准备,但北海国君不信任孔使君也是事实……
使者呜咽一声,抱头欲哭。
他只是来传话的,不会真的回不去了吧!
就在使者后悔,没有和家人交代后事再出城时,上首的那位大人却突然开口了。
“想让我们走也行。”
直到这时,使者才终于抬头,也就是在这一瞬间,他看见了传言中,那张鹤发童颜,宛如地狱鬼魅般令人胆寒的面容。
“东莱和北海国唇亡齿寒,东莱郡太守与曹侯有私交,我不能不帮,但若是黄巾再来北海,我们也不会相阻,我的军队会驻扎在泰山脚,孔使君既然说我狼子野心,那北海国被黄巾屠城后,我们清理残局,这样也算是守住了北海。”
“这年头,有口肉吃多不容易啊,我们在外行军打仗,更是没有挑拣余地的。”
“你说,是吧?”
第170章
“皇甫将军有令,开城者赏,抵抗者杀,此城必破,尔等莫要负隅顽抗!”
“又来了,又来了, 这次是河内话, 陈四,是我赢了!”
城墙下方,一个士兵从一架造型奇特,状似木驴的车内走出来, 深吸一口气, 开始朝城门上喊话, 喊完话后,士兵就钻进了车里。
城墙上, 守城的士兵激动地拍了拍名唤陈四的同伴,陈四从衣襟里摸出一枚晒干的果子,作为赌注给了士兵。
士兵接过果子,没舍得吃, 放进自己衣襟里。
天气寒凉,空气冻得人呼吸都是冷的,陈四有些丧气地往城墙下方看了一眼,只见那架木车已经载着人,咕噜咕噜离开了。
一片开阔的平地上, 孤零零的木驴车显得有些滑稽, 城墙上不少人都好奇地探头往下看, 陈四还在其中看到了认识地乡亲,两人对视一眼, 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疲惫。
“连着三日了,每隔一个时辰来一次,磨人啊。”陈四叹气。
“要我说,这仗不如早点打,早死早了,我下去陪家人,云娘还在下面等着我呢。”收了果子的士兵按了按饿瘪的肚子,甩了甩脑袋,逼迫自己不去想那果子,免得嘴里忍不住生津。
“你死什么,你死了,你家娃娃怎么办?”陈四抬了抬下巴,点点士兵的衣襟,对方吸了吸鼻子,不可置否。
士兵的妻子在董卓占领弘农郡时,惨遭不幸,只留下一个女娃,女娃整日吃不饱,好在新郡太守刘玄到任后,士兵应招参军,能领到口粮,士兵拿口粮在城里找到了乳娘,但自己的粮食依然没有着落。
陈四见士兵不说话,叹口气,又从衣襟里取出一枚干果,塞进士兵手里。
“为兄说话不中听,你莫要生气,那女娃还小,你一个汉子,没那累赘,还能搏个出路,带个娃娃,还是个女娃娃,家里平白多出一张嘴,何苦?”
见士兵红着眼睛不说话,只把果子往衣襟里塞,陈四逼着士兵把手拿出来,将果子按进他嘴里,盯着他嚼吧嚼吧咽了。
“行,你就犟吧,那你也莫想着死不死的了,曹侯不来打还不好吗?说不定过两日,使君就同意降了……”
说到投降,陈四压低了嗓音,左右看了看,确定没人注意到他们的谈话,他才放心下来。
一天前,孙将军在城门内,当众斩杀五名守城士兵的场景还历历在目呢。
这五名士兵,据说就是听了劝降士兵的话,在军营里怂恿他人,企图趁着暮色开门迎敌,被孙将军发现了。
现在大家是不敢再提投降的事了,但皇甫嵩是京畿一带出名的大将,剿灭黄巾和羌胡叛乱的功臣,郡太守和孙坚都是新来弘农不久,大家心里怎么想的,谁又敢保证呢?
其实,不止是守城的士兵心里没底,郡太守刘玄本人,也是没底的。
的确,皇甫嵩没有直接攻城,但他攻心啊!
刘玄其人乃汉室宗亲,为河间王刘开之后,汉桓帝是刘开的孙子,汉灵帝是刘开的曾孙,故他和当今天子刘辩同出一脉,本来是贵上加贵的身份,但天子迁都时,并没有带走他们这些宗亲,刘玄的父亲力挺王允,他因此被任命为弘农郡太守。
意思很明确,爹想更进一步,就看儿子能不能守住弘农了。
最开始得到消息的时候,他还是有些信心的。
弘农郡作为拱卫京师的兵家必争之地,依弘农涧而落成,其西面是边缘陡峭的稠桑原,秦时的稠桑原植被茂密,遍植青桑,再加上险峻的地势,关西想要由此入关中,只能走一条由黄河冲刷而形成的裂谷——函谷关。
但随着黄河改道,水土流失,稠桑原变成一片黄土,函谷关便失去了它的防御价值,取而代之的,是位于华阴县以西的另一道关隘——潼关,同样地势险峻,易守难攻。
但不巧的是,王允在刺杀了董卓之后,虽然及时派兵占领了弘农郡,却没能及时控制潼关,导致其落入了曹班的势力范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