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京南,我有点后悔了。”
她最近总是后悔,因为不同的事情后悔。
祝京南记得她上次说后悔,是后悔跟他结婚。
“后悔什么?”
宋湜也长长叹一口气,与其未免有点老气横秋,浓黑的眉毛紧紧皱着,看上去若有所思:“我后悔回伦敦了。”
这不是深思熟虑后的结果,是在这个即将分别的上午,她临时起意的想法。
具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她想也许是在出家门的那一刻,又或许是前一天晚上。
祝京南看了她一眼,他没说话,于是宋湜也又叹了一口气,自顾自说:“算了,没什么好后悔的。”
车子停在机场的送机口,宋湜也这次不打算陪他登机。
他们在即停即走的车道滞留了几分钟,机场的管制人员前来催促,她干脆沿着正方向再绕了一圈,彼此默契地谁都没有要下车的意思。
他们一起过了圣诞、公历新年,宋湜也这几天过得很充实,她本来就是个需要陪伴的人,而她跟祝京南一如既往玩得来。
他们一起去看了两场话剧,又去了一趟约克郡,这几天也不全是在外面吃饭,祝京南会做饭。
虽然味道一般,但她表现得很捧场。
晚上他们依然同床共枕,甚至在那个做了噩梦的夜晚之后,他们的距离都没那么远了。
宋湜也纠结地想,是不是将祝京南换作任何一个朋友都可以,但此刻没有变量能够给她提供控制条件。
在环机场路绕到第二圈半的时候,祝京南开口了:“阿也,跟我回国。”
宋湜也咬着下唇,硬生生一言不发地把第三圈绕完,重新停在刚才的位置,那里有一辆车刚走。
“你走吧。”
祝京南重复了一遍:“跟我回国。”
宋湜也固执地回应他:“读完研究生我就回去。”
“不是后悔了?”
“现在不后悔了。”
祝京南推开车门下去,他拿着行李箱站在车边,宋湜也的余光瞥见前方有一对分别的情侣正在拥抱,难舍难分到下一秒就要拥吻的程度。
她咬了咬牙,手搭在车门上。
祝京南转身了,她的轻声呼唤被后车的喇叭响盖住。
宋湜也摔上车门,两步追上祝京南,蛮横问他:“为什么不跟我说再见?”
他的唇畔若有似无地挂上一丝笑,随即连同隆冬的薄雾一同散了。
祝京南到底还是向她伸开双臂,机场的管制人员转眼间又要走过来,他拽了一下她的手腕,宋湜也急匆匆地贴上他的胸口。
这是他在伦敦的每一个晚上,她都能感受到的温度和心跳声,已经完全熟悉了。
宋湜也对于分别一直很没出息,从前她离开北京,家人朋友们到机场送她,她就忍不住哭,今天默默爬上一阵她自己都诧异的鼻酸。
她说一路平安。
他低头吻了吻她的额头,冰凉的唇贴在肌肤上的那一刻,她将拥抱的手臂收得更紧了一些,又不得不快速松开。
他拉着她的手腕不肯放。
刚才余光中的那对情侣终于分别,宋湜也有一种他们会效仿刚才那对情侣的错觉。
祝京南只是说早点回来,但他还是没有放开她的手。
一直等到机场管制人员冷酷无情地打断他们,她主动挣开手,在他肩上推了一把:“你赶紧走了。”
他这样才算是终于笑了一下,鼻音轻飘飘的,逸出来的笑意随风松散。
这算得上一场对于他们的夫妻关系来说礼数周全的分别,宋湜也对自己的表现还算满意。
只是机场管制人员未免也太不通情达理了,这个时间的车子不多,她多停了三分钟,并没有妨碍到后车通行,还是被罚了八十磅。
她表达欲旺盛,思来想去,这消息发给祝京南最合适了。
她往上翻了一下他们的聊天记录,这算得上是她第一次主动给他发消息。
宋湜也:停车超时被罚了八十磅。
她琢磨着怎么样才能体现出这句话的语气,在表情包里翻找半天,没有找到一张上得了台面的,只好发两个欣慰的笑脸过去,怎么看都显得这句话阴阳意味十足。
祝京南收到这两条消息的时候刚坐上飞机,空乘给他送毛毯,他随手放在一边,嘴角不自觉噙起笑来。
宋湜也收到了他的一万块转账。
她翻了个白眼,手指飞快在屏幕上戳着:我跟你讲一声而已,又不缺你这点钱。
祝京南还是笑着,错过了空乘询问咖啡还是茶:加个油,算车费。
宋湜也收了:哦。你跟我这么客气。
祝京南:那可以不客气?
她换了个话题:你怎么还没起飞?
他看了一眼表:五分钟。
宋湜也:哦。我要睡觉了,再见。
她又发了那两个欣慰的笑脸,这次是真的阴阳。
宋湜也根本睡不着,她回到家以后洗了个澡,在床上翻来覆去的,把电话拨给蔡思言。
东八区晚上九点,蔡思言的夜生活刚刚开始,她那头响彻重金属乐声,震得宋湜也头疼。
蔡思言被挑剔后,老老实实换了个安静的地方接电话:“想我了?”
宋湜也跪坐在床上,小心翼翼地给她打预防针:“我跟你说件事情,你不要骂我。”
“你出.轨了?”
“你才出.轨了!”
蔡思言靠着泳池边的柱子,笑得前仰后合:“我可无轨可出。”
说完这句话,她不经意间抬眸,与躺在沙滩椅上的钟煜朗视线相撞,水光粼粼映在他的花衬衫上,他站起来,拿着两杯酒向她走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