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兰站起来直点他脑门,骂他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
“我又没答应他!你干嘛往我头上扣帽子。”金歌觉得冤枉,此时叛逆心也起来了,“既然你这么讨厌他,当年为什么要跟他结婚!你不结不就没那么多事了嘛!”
金禧阻止不及,金兰的巴掌已经呼上去了。
赵丽红收到金禧微信那阵,刚从妇科诊室出来。她近来失眠,盗汗,情绪不稳定,做完体检,又让她去妇科照个B超。
妇科下午人很多,终于排到她了,她把症状一说,医生就问她的月经情况,又问她节育环还在不在,随后在病例上打了几行字。
密密麻麻的,赵丽红什么也看不懂,只看懂了“更年期”三个字。
赵丽红当下没什么感觉,她已经五十三了,月经在前两个月也断断续续走完了,她早就做好心理准备。但拿到医生给她开的药,不由得悲从中来,随后愈演愈烈,极具压倒性。她找了把椅子坐下,落了两行泪。
接受事实比想像中要难。她真的变老了。
然而这股悲伤没有持续多久,金禧就催她回家了。
金禧把大致情况在微信说了,赵丽红在路上看完了始末,下达指令,让两人别在金兰身边转悠,眼不见心不烦。
金禧严格执行,押着金歌去房间,两人大气也不敢出。赵丽红到家那会儿,金兰的心情暂时平复下来,如往常般在厨房忙活,但脸还是垮得长长的。
赵丽红在堂屋抓了把瓜子,就走去厨房,“都打完了,怎么还气呢?”
金兰在水池旁择菜,叹了口气,“我是气我自己,这么多年都忍过来了,怎么今天就忍不住了,对一个孩子动手……唉,嫂子,你说金歌不会记恨我吧。”
“十八了!还孩子呢。男孩子没那么娇气,皮厚忘性大,打几下也正常。”赵丽红嗑着瓜子,“金禧要是这么跟我顶嘴,这个家也别待了,直接让她滚!”
“他马上要高考了,要是影响他高考怎么办?”金兰还是后悔。
“高考了就能在家作威作福啊,什么话都可以乱说了?你不能这么教孩子啊,原则问题还是得抓牢。”赵丽红扔了瓜子壳,“要我说啊,你打的好,进步了值得表扬。有气就得出,不能什么事都憋在心里。”
“也确实……出了气好受多了。”金兰又想起邱永刚,后悔没给他来上一巴掌。
她把鱼从水产袋里倒出来,又问:“你体检怎么样,身体还行吧。”
赵丽红洗着手,淡淡地说:“没啥大事。”说完就往外走。
“把鸡蛋拿上去。”金兰叫住她,“让他敷一敷。”
赵丽红拿着鸡蛋敲开金歌的门。
床被金禧霸着,金歌趴在桌子上,无精打采地做题。
赵丽红拍开金禧碍事的腿,在床边坐下,刚剥好鸡蛋金禧就伸过手来,被她“啪”得打掉,塞给了金歌,“敷一下,后天就要回学校了。”
金歌一圈圈滚着,也没吭声。
赵丽红瞥了眼金歌,自顾自开口,“我认识你妈那年,她才十三岁。”她比划了下,“大概才这么高吧,用扁担挑了两筐几十斤的猪草,从里山走回家,走了三公里。担子放下没多久,就去生火做饭。”
金禧问:“还没成年呢,怎么没去读书啊?”
赵丽红批评她不知疾苦,“你们这些孩子啊,都是蜜罐里泡大的。哪里知道那个年代连饭都吃不饱。农村生产队按人头赚工分,你奶奶家啊,能干活的都去生产队了,几分自有田和大大小小的家务全落到你姑姑一个人头上,她就跟个陀螺似的转啊转的。”
赵丽红看到金歌耳朵动了动,又对着金禧说:“不是我说你爸坏话,顶上三个哥哥理所当然地吸妹妹的血,再摊上个重男轻女的妈,和什么都不管的爸,你让她怎么办?”
金禧狐疑,“那跟姑姑结婚有什么关系?”
赵丽红翻了个白眼,“你还上过大学呢,这都想不明白。你姑姑成年以后就去纺织厂打工,每天接头、换粗纱……你姑本来就是因为听话才有口饭吃,流水线上的活只会让人越来越认命。后来媒婆上门介绍对象,邱永刚又是居民户,家里条件也算可以了,半推半就也就嫁了。”
“那妈为什么不拒绝?”这回是金歌接的话,他直起身来,眼眶微红,“明明知道是个火坑还往里跳。”
金禧把枕头一竖,靠坐起来,“你傻啊,婚前谁知道是人是鬼!”
“农村姑娘没钱没家,她没得选,她得吃饭啊。”赵丽红点到为止,不再多说。
拒绝妥协,是需要资本的。
金歌听懂了,脸上五官挤作一团,他天生感性,登时哭到不能自己,“我那苦命的娘啊——”
动静大到在楼下的金兰都上楼一探究竟,结果娘俩抱头痛哭。赵丽红摇了摇头,撵着金禧出去了。
赵丽红去厨房干活,金禧洗了苹果咬一口,问她:“你也是农村姑娘啊,你就跟姑姑不一样。”
赵丽红起锅烧油,“我什么样啊?”
金禧看着冒烟的油锅,说:“炮仗似的,一点就爆。”
赵丽红把鱼溜到油锅里,许久才说:“那是因为你外婆没让我听话。”
金禧还是第一次听她主动提起外婆家的事,追着问了几句,赵丽红嫌她烦,赶她走。
金禧第二天就去忙直播的事了。她想借助流量把账号的人气搞上来,还事先花巨资买了推广。直播标题就是美女名校生回乡收破烂改造,平台运营也对这个噱头给予了认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