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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有的是时间(108)

作者: 澜问 阅读记录

“哎,你别过去,警察马上过来了——”一个年轻保安挥着防暴叉提醒易乘风,既不敢大声也不敢大动作,担心引起疯子的注意,路人大都躲到了台阶上的店铺里,隔着门窗往外探看。

疯子的衣服上染着血,显然是已经有人受伤了,沿路看过去,隐约可见有人倒在路边,不知是死是活。

易乘风握着的手机屏上显示着呼出联络人:a-晏

无人接听……居然无人接听!

熟悉的怒意涌上胸口,易乘风回手夺过年轻保安手里的防暴叉,径直朝持刀疯子走了过去。

去危楼小馆,这里是必经之路,佛挡杀佛,魔挡杀魔,躲不过去,那就来吧!

疯子看见有人走过来,直愣愣的目光一下被这个凶神恶煞一般的活物吸引过来,眼里闪出莫名的亢奋,缓缓扬起手里的砍刀。

哐啷!

刀刃与防暴叉的金属杆儿碰撞,喑哑的金石之声很快飘散在风里。

下一秒,半弧形的叉头已经卡着疯子的胸口压下去,易乘风用泰山压顶的蛮力生生将对方掀翻在地,周围角落爆出一阵低呼。

疯子持刀的手仍然在毫无章法地横劈乱砍,仰躺在那里四脚乱蹬,像一只被掀翻了壳儿的乌龟,围过来的几个保安照样没有人敢贴身上前。

这个人有可能伤到小晏的念头闪过,他在易乘风脑海里已经够死一万次的了。

锵啷——

疯子手里的刀被易乘风一脚踢飞出去,像是定/时/炸/弹最关键的那条引线终于被剪断,保安和群众纷纷围上来将疯子横竖左右叉成一只撞上蛛网的小飞虫。

身后响起了警笛,易乘风久违地心头一凛,像是某种与分离有关的极其糟糕的预兆。

易乘风,回来——

小晏,不要走——

他飞跑着穿过从路边涌出来的人群,视线慌乱又仔细地从染血的伤者脸上掠过,直奔危楼小馆的方向。

轮椅,是小晏的,他太认得了!

易乘风走过去,脱力一般在轮椅旁边蹲下来,抬手抓住了一侧的扶手,为什么……又是空的?!

人呢!小晏!

起得有点猛,易乘风眼前飞星闪烁,原地转了几圈根本就没看清任何人脸,耳朵里塞了两窝马蜂,风像海浪一般从四面八方涌来,溺得他无法呼吸,只得抬手抓住轮椅的推把才勉强稳住身体。

某种恐怖的可能性将他掏空,只剩下一具麻木的外壳。

“……先生?先生!”年轻男孩拍了拍他按在轮椅上的胳膊,像是敲到一截僵硬的花梨木,“这是我们店里客人的,麻烦您让一下。”

易乘风蹙眉看过去,像是没能立即理解他的意思,“什么客人?你再说一遍——”

“轮椅是我们店里客人的,我得帮忙拿呃——”小服务生险些被薅着衣领勒死,“咳咳,你,干嘛?”

这条街今天大概水逆,不然疯子为啥一个接一个地往这儿跑。

“在你们店里?”易乘风一手抓着服务生不太结实的制服衣领,一手指着轮椅。

没等对方回答,他已经一步三阶地跑了上去,呼啦一把推开店门。

“风哥——”

易乘风笃地站定,裹着满身的寒气转过身,乌发凌乱,衣领半敞,明明也没有哪里特别不对劲,却透着一股子惨败的狼狈。

他看见晏羽衣着整齐地坐在门厅等位的大红绒面沙发上,微微抬起头带笑看着他,连头发丝儿都不曾乱掉一根,俨然一副胜利的姿态。

易乘风缓步走到他面前,蹲下来,双手覆在脸上,温热濡湿的气息随着一个深呼吸溢满冰凉麻木的脸颊。

“我的馅饼呢?”

他还真敢提!易乘风用掌心使劲儿在脸上搓了搓,这才放下手抬起头来。

他的睫毛居然是湿的,晏羽脸上的笑容渐渐淡去,有点难以置信地看着他。那通未接来电,让他害怕了吗?

易乘风扬手叫住服务员,“现在有位置吗?”

“有的有的,刚这位先生说他要等人……”女孩向雕花门廊里面一指,又转头催促那个瑟缩在门口的小服务生赶紧将轮椅推过来。

易乘风起身的同时,直接将晏羽从沙发上抱起来,跟在女孩身后向里走去。

有点突然,晏羽觉得自己僵得像一条冬眠的蛇,毕竟揣着他的这个人也一直都冷冰冰的在冬眠,难道是刚刚被那个疯子给吓醒了?

“是这里的服务生把我背上来的。”

“应该的呢,都是老顾客了。”领位女孩十分热情,“你经常来打包辣子鸡丁嘛,迎宾的小弟都认得你。”

晏羽明显感觉到背后的胳膊一松,跟着又收得比原来更紧了些,被人当场戳穿小秘密,还是跟主动留着那些照片给对方看到不太一样。

长长的睫毛垂下去,直到被放回轮椅里都没再翘起来。

“刚刚实在太危险了,你的手没事吧?”女孩递来菜单,“是不是还要点辣子鸡丁?”

晏羽左手隔着衣袖盖在右腕上,“点吧。”爱吃这菜的人终于来了。

“手怎么了?”

“有个快递员可能给吓坏了,倒车太快碰了一下。”

他的手刚好挤在轮圈和货箱之间被碾到了,这会还有些疼。

易乘风已经扯着他的衣袖提起来查看,皮肤有些微红,外表看不出大问题,“不疼吗?”

晏羽摇摇头,然后,提起筷子的时候手滑掉了一根,又被他连忙捡起来偷偷换到左手,夹了根比较容易弄起来的菠菜塞进嘴里。

“不要吃了,”易乘风按下他的手,“先去医院看一下。”

***

“腕骨错位,需要先做个复位,然后打石膏。”医生盯着X光片给出诊断结论,“受伤那只手给我。”

冷面医生一手捏住晏羽的小臂,一手钩握住他右手四指,冷不防一拉一扭。

晏羽登时就疼趴了,左臂搭在医生的办公桌边,将脸埋到臂窝里,一口口倒抽凉气。

易乘风额头上的汗也呼地冒出来,一动不动地盯着那个疼到炸毛的后脑勺,抬手在他背上轻轻顺了顺。

“家属去缴费,等会儿到处置室门口接人。”医生从眼镜上方撩起半扇眼皮,“石膏要打两个星期,这期间伤手不能负重,推轮椅也不行。”

从处置室出来,晏羽的右手从手掌到小臂的一半都给石膏固定住了,小脸儿疼得煞白,“也不要紧,我还有个电动的,一只手就能控制操纵杆。”

他稍微活动了一下露在石膏外面的手指,掌心缠着纱布就像一直攥着什么东西,有点影响抓握,不过最麻烦的还是不能用力。

“害你白跑一趟,饭也没吃成,可能还得麻烦你送我回家,要不我让同事接一下也行,你是不是下午还有事……”

“我有个屁事儿!”易乘风往走廊的长椅上大马金刀一坐,把他拖到自己面前,“小晏,你不会害怕,不会疼,刀枪不入是吗?刚你遇到危险了,说一句‘风哥来救我’就那么难吗?你当我制不住一个疯子?!我跟你说我特么现在天天都在对付神经病,经验丰富!”

晏羽抬眸看向他,眼里湿漉漉的,“我更害怕你跟人打架……”神经病杀人不犯法,打坏神经病还是犯法的呀。

“我特么跟一疯子打什么架!”易乘风抬手在他脸上抹了一下,好像在擦眼泪,其实并没有,“你一通电话把我支开了,万一你出了什么事,让我怎么办?新闻上都报了,刚刚死人了……死人了你知道么!”

“我什么都帮不了你呀,不害你总可以吧——”

万一我出了事,你会怎么办,你不是已经计划好不理我了吗?

“你特么就是一个混账!我跟你没道理可讲!”易乘风看了眼他被包成小猪蹄的右手,换电动的轮椅,那上下床呢,洗澡、换衣服、去厕所……这些都怎么办?

正想开口跟他商量雇一个护工照顾他,易乘风抬头便看见两道晶莹的水线挂在晏羽的脸颊上,像是汛期的河流,上游源源不断的水流补充进来,汩汩蜿蜒到下颌,两边的泪珠好像比赛似的噼里啪啦相继掉落下来,无声洇入他那件让人稍微仔细看就能引起眩晕的千鸟格衣襟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