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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有的是时间(43)

作者: 澜问 阅读记录

易乘风一趟一趟搬运东西,心说这晏家这么能吃,怎么还把他家小少爷养得瘦巴巴的,一定是总圈在屋子里缺乏运动的缘故,好像他捉的那只麻雀,天天喂小米最后还是快蔫吧死在笼子里,一放出去,没两天就活蹦乱跳飞走了。

晏宅今天很安静,没有琴声,易乘风以为晏羽应该是和他父母一块儿出去了,不在家。

就在他不知第几次提着东西走到厨房门口时,突然看到一片小小的身影站在雪白的流理台前,背对着门口,小猫一样无声无息。

易乘风心头一喜,刚要开口跟他打招呼,便看见晏羽抬手从刀架上抽出一柄水果刀,那姿态平常得仿佛是从笔筒里取出一支笔。

也就是一愣神的几息之间,晏羽手中的刀刃并没有切向砧板上那只漂亮的青苹果,而是被他的左手,轻轻握住了。

很轻很轻的动作,随即,血珠顺着白皙的掌心一串串滴落,像是殷红的眼泪落在干净的台面上。

这个行为显然超过了一个十岁孩子的认知,易乘风手里的布袋一松,蒜头胡萝卜登时滚了一地。

晏羽被这声闷响惊了一跳,手里的水果刀锵啷一声掉在台面上,继而又滑到地面,撞出更尖利的声响。

苏享勤听见声音跑进来,看着两个呆立原地的孩子一时没弄懂状况,接着,她看见鲜红的血顺着小少爷握紧的拳头里汩汩往下滴,惊得心脏几乎停跳。

常伯被苏享勤喊过来,边让她帮忙给医生打电话,边捏着晏羽的手放在水龙下冲,淡红的水痕流了一池子。接着常伯唤人取来医药箱替他临时处理伤口,消毒、止血、简单包扎。

苏享勤眼泪汪汪的,责问易乘风,“你在厨房里做了什么,小少爷的伤是你弄的吗?”

如果搁在平时,被人冤枉易乘风早就炸了,但这次他却出奇地安静,盯着被常伯擦酒精棉的那只手摇摇头,脑子里一团乱絮。

内酯豆腐似的手掌上,赫然一道猩红的血痕,伤口锋利而笔直,皮肉微微翻开,像是将最美好的东西残忍割破,透着毁灭的快/感。

小少爷他在做什么?拿刀割自己?这……太不可思议了吧!

“怎么会切到手呢?”常伯看着伤口不太深,稍微放心了些,仔细处理的话,大概疤痕都不会留下。

“你想吃东西可以告诉我和阿姨,自己切水果太危险了。”

易乘风心说,他哪儿是切水果啊,他分明就是在切自己。

晏羽一直垂落的眼睫倏然抬起看向易乘风,黝深的黑眸里像是锁了个只有他们两个人才知道,且未经串谋即默契达成的小秘密。

这样看人,是想求我不要拆穿他吗?易乘风蹲下来捡掉落满地的食材,嘟囔了一句,“可能是我刚刚不小心弄掉了袋子,吓到他才会割破手的。”

晏羽没想到他会这样说,大眼睛里满是诧异的光彩。

苏享勤用力戳了下易乘风的脑门儿,怨悔地斥他,“你个皮孩子到处闯祸!看看你造的什么孽,人家小少爷过些日子还要参加比赛,手伤了怎么练琴!你呀!赶紧给人家赔礼道歉!看我以后还带不带你出来现眼……”

易乘风记得自己的确是莫名其妙道了歉的,当时晏羽什么都没说,只用那种他才明白的惊讶眼神看着他。

然后,他伤了手,果然没法练琴了,甚至连跆拳道、高尔夫之类的课程也受了影响,难得有了几天病假。

养伤的日子,小少爷终于有时间翻墙出来跟着小哥哥出去到处玩了,反而成了他最开心的时光。

“别用那只手抓栏杆……你跳下来,我接着你……”

少年仰着脸,像是弥补过错一般小心翼翼地张开双臂。

易乘风多年之后还有些想不明白,当时明明只是信口胡诌的一个谎话帮晏羽解围,但他的记忆好像真被篡改了一般,满心的感受都是他手心的伤痕是因为自己的错。

“给你这个!”易乘风从口袋里掏出包装皱巴巴的半块牛奶巧克力塞到晏羽手里,“吃这个伤口很快就不疼了,不信你试试。”

他妈有时候后悔自己揍他揍太狠了,就会给他买一大块巧克力。

男孩儿并肩坐在暮春的池塘边,一小块一小块地分享半份巧克力,满口都是带着阳光的香甜。

“易乘风,我从没吃过这么好吃的东西,下次受伤了还会有吗?”

易乘风吓了一跳,“吃这个很简单啊,不需要受伤。那我妈给我的零用钱我以后就不乱花了,请你吃巧克力!”

漂亮男孩的唇角染着咖啡色的可可汁,被他粉嫩的舌尖倏地舔进嘴里,露出一个如花绽放般的笑容,一双明眸闪亮如星子。

“可是这个吃多了,有点渴。”

“走吧,我带你去喝汽水,青柠汽水。”

晏羽被他拖着手从草地上拉起来,学着易乘风的样子拍掉裤子上的草叶。

“甜吗?”

小少爷狂点头。

易乘风在心里笑,小傻子,刚刚吃完巧克力再喝这个,明明又苦又涩的!

***

易乘风将巧克力拍在晏羽的课桌上,紧接着又从身后变出一瓶青柠汽水。

看着晏羽弯起眼睛不出声笑倒在桌子上,他挑了挑眉,心里突然冒出一个酸疼的念头,他被车撞伤的时候一定很疼吧,有人买巧克力给他吃吗?

易乘风将化学笔记向后翻了几页,才好意思在上面写新的内容。

晏羽帮他记的那些,他还真就回去认真地看了几遍,答应朋友的事情不能食言,而且那些字实在太漂亮了。

所以,这堂课老师提问他一个有点复杂的分子式,他居然答出来了,引得前后左右一阵侧目。

新学期开学,各种琐事一大堆。

九月下旬,学校要召开每年一度的秋季运动会,体委忙着做表格统计各人提报的项目,制定比赛计划。

十一前夕,还有迎国庆合唱比赛,以班级为单位,所有同学都要参加,文艺委员也是纠集了一堆文艺骨干选曲目,印制曲谱打算组织全班练习。

再往后数,十月还有实验中学甲级足球联赛,简称“实甲”,以及十一月的篮球赛。

不过拨开重重令学生们神经亢奋的彩色迷雾,这其中还有更加实质和暗黑的一波操作:学校将分班后的第一次摸底考试定在了国庆假之后,简直诚心不让人好好过节!

晏羽不上晚自习,仍在四点半放学便离开学校。

文委司娉一脸懊丧地看着邻桌冯婉悦,“怎么办?学校要求大合唱必须全班参加,怎么跟阿晏说呢?感觉他不会答应吧……”

冯婉悦不置可否地耸耸肩,“就算他答应了,你打算怎么排队形?第一排坐着吗,又不是拍毕业照。”

听了这话司娉更闹心了,“不然先让易乘风帮忙问问他的意思吧,我觉得他们两个关系挺好的。”

“好吧,那等会儿我去找他,不用谢。”冯婉悦喜滋滋地检查了一遍刚写完的作业,借作业给他抄,应该很容易答应帮忙的吧。

易乘风正埋头冥思苦想,好像脑袋都快转裂开了,眉头锁得很深。

啪嗒,一本现成的作业从天而降,跟着是冯婉悦骄傲的笑脸,“怎么样?雪中送炭吧!”

易乘风摊开的作业本一片空白,他正在演草纸上演算的是第六题,一道简答。

天上掉了馅饼,易乘风毫不客气地接住,刷刷刷将除第六题之外的所有题目都抄了一遍,字迹飞檐走壁。

“嗯?你觉得这题我解得不对吗?”冯婉悦又重新看了看,追击问题,不偏不难,而且他还是物理课代表诶!

易乘风合上她的作业本推回去,“不是,让我再想会儿。”

“……”

吃错药了?抄作业还带保留晚节的?

冯婉悦唰啦一把收回作业本,想问他的事情瞬间忘个精光,赌气道,“那你慢慢想,想明白了再跟你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