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大步流星地穿行在石柱中,就在他即将抵达石柱尽头的清泉水池时,他突然被地面一个不正常的凸起绊倒。
“啊!”他尖叫了一声,狠狠摔在地面上。他怀中抱着的纸牌都散落在地面上。
安宁被少年的痛呼吵醒,不是吧,她才刚睡没一会儿。但她必须现身来见他,毕竟这个少年既然可以进入内殿,应该就是比较高阶的祭司,他肯定知道这里本来没有一个人形石雕的。
她拿出十五年来在万事极乐教修炼出的神女气质,趁少年转身前恢复成本来的面貌坐在地上,神色自然到好像她一直待在这里,而少年绊倒是因为他走太快没看见她的脚而已。
安宁随手捡起掉在她手边的一张牌。
“【TheMagician】,魔术师,正位一号牌。牌面有剑、星星、圣杯和手杖,头顶是象征无限的符号,仿佛在祈求上天赐予力量,唤起魔法。”安宁随口念叨,这是她在穿上看书时了解到一些塔罗牌基础知识。产屋敷耀哉似乎误解为她对预言都很感兴趣,但其实她不喜欢自己这项能力,她宁可自己的身体像卡兹和艾斯迪斯那样强壮。不过在船上的日子很无聊,她什么都看一点。
“您知道塔罗牌吗!”少年激动地回过头,却在看到安宁的脸时呆住了。
他从没有见过这样美丽的人,不,她一定不是人。人的额前怎么会有那样一颗角,但这也正为她非人可比拟的角色增添了光彩,他见到她淡粉色的眼睛,觉得那是比春日睡莲最娇嫩的颜色还要无暇的存在。
她的金发在夜色下好像在发光,如同万丈阳光般垂落在一尘不染的石板上。他的指尖好像还触碰到其中一根发丝,于是那根神经无意识的抽动着,像一条被扔上岸的鱼。他像那条渴求水的鱼一样渴求她更多的关注,否则他也要窒息而亡。
少年看到她落下了眼泪,她为什么要哭?她的睫毛像振翅的蝴蝶那样轻轻颤抖着,泪水从她快要透明的皮肤上滑落,他的心也随着眼泪坠下。他伸出手,接住了那滴泪。
他焦急地望向她,哪怕他现在还不知道她的名字、不知道为什么她会出现在这里,但他就是想亲近她,不想见到她露出在这样哀伤的神色。
“您为什么哭?”少年担忧地问道。
安宁看着少年蜜色的眼睛,听到他说出人类的话语,眼泪不受控制地越流越多。她向少年招招手,他立刻毫不犹豫地靠近她,她示意少年再近些,于是他跪坐在她面前。
少年憧憬地抬起头,安宁伸出手抚摸着他的脸,手指滑过他粗硬的眉毛,浓密的睫毛下,那双如琥珀般蜜色的眼睛倒映着她的身影,像一万年前那双眼睛一样。
“你叫什么名字?”安宁问。
“阿布德尔。”少年毫不犹豫地回答,只要她想知道,他愿意把自己的一切告诉她。
“我叫穆罕穆德阿布德尔。”
安宁将他轻轻抱在怀里,珍爱地亲吻了他的眉心。
因为她骤然靠近的动作,阿布德尔看不见她的表情了,他甚至不敢用鼻子呼吸,生怕自己的气息惊走了这位脆弱的神明。但她的眼泪顺着他们相接的皮肤滑落到他的脸上,又落入他无意识中张开的唇中。
许多画面挤入他的大脑,像烟花一样绽放开来,阿布德尔颤抖地抬起手臂,环住神明纤细的腰。
“安……宁……”他哭了起来,用人的语言喊出了她的名字。安宁轻轻回应着他,他紧紧地抱住她,用哭腔一声一声呼唤着她。
【如果我可以拥有四肢,我一定要拥抱你,如果我可以说话,我一定会喊出你的名字,倾诉我对你的情感。】
【我与你约定,此生之后,要去冥界转为人身,再次与你相遇。】
他像孩子一样依偎在她的怀抱中,尽管眼泪像洪水般流下,但他的心前所未有的平静下来,如同沉入一片温暖的水中。神殿的睡莲静悄悄地盛开了,风也停了,一如一万年前的月光倾洒在两个人的身上。地上散落着象征命运的塔罗牌,但此刻再也没有什么能阻挠这场重逢了。
*
他好像睡着了。
安宁抱着闭着眼的阿布德尔,仔细地观察了半天,确定他应该不是睡着,而是晕倒了。
他的额头越来越烫,安宁猜应该是太多记忆和过于激烈的情感在他的体内来回冲撞,再这样下去,他可能会死掉。
“没事,只要看到你活着,我已经很高兴了。”安宁抚摸着他粗硬的头发,将那些关于阿布的记忆封印起来,让他慢慢适应、慢慢回忆。
阿布德尔觉得自己好像做了一场梦,梦里他变成一只鹰,在天空中飞翔着,他应该是在寻找什么。直到他见到一位金发的女子,他看到她向他伸出手臂,于是他加速俯冲,小心翼翼地落在她的臂弯中,努力收起自己的爪子,不忍在她脆弱的肌肤上留下一丝伤痕。
“阿布。”
他听到女子温柔如水的声音,他乖顺地躬身,用自己的羽毛为她遮风挡雨。
但后来,那个女子消失了,他焦急地寻找着,却再没有见到她的身影。
「你去哪里了?你还好吗?不要丢下我,不要丢下我——!」
阿布德尔哭着醒来,梦的内容瞬间变得模糊不清。他发现自己正在神殿的清泉旁,一个金发的女子正在他身边坐着,如花蕊般的手指正拨弄着泉水,见他醒来,对他微微一笑。
昏睡前的场景浮现在脑海中,阿布德尔激动地坐起来,又陷入呆滞。
他只记得自己是如何在这里与她相遇、又是如何昏睡过去的,但他清楚地知道自己一定回忆起来了很多事情。但现在,那些记忆像是被放在一个巨大的沙漏中,只有一个小小的缝隙,余下一些零零散散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