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在胡说八道了。”湘云笑不可遏。
黛玉瞧着几人说得热闹,又刚发生过争执,倒也不好直接回去,随大流走了过去。
此时荣国府尚未修建大观园,所谓赏荷的池塘,却也不大,小船下去不过刻钟便能到达另一岸,上午的日头已经逐渐烈了起来,黛玉独爱残荷的那份冷清,对于顶着大太阳摘花并无兴致,她探着身子,从池边摘下一大朵荷叶,将荷叶顶在头上,坐在廊下看着湘云一朵接一朵地摘着荷花,从池塘中不时传来爽朗地笑声。
黛玉靠着游廊而坐,偶尔拿着鱼饵往池中扔下,呼啦啦一片鱼涌上,争夺着,追逐着将鱼饵吃完,又呼啦啦地各自散开,只留下水面上的圈圈涟漪,任黛玉盯着发呆。
这荣国府中的日子,实在是过于无聊。
在家的时候,这个时辰黛玉已经安排好了家事,和胤祺一道在读书了,上午听着林如海给他们从四书五经讲到民间世情,从诗词歌赋讲到柴米油盐,等到了下午,胤祺自去找武师傅学武,从拳脚功夫到骑马射箭,样样不落,黛玉则是向特意请来的女先生学弹琴、作画、调香、习字,等用过晚饭,黛玉与胤祺或各自拿本书品读,或说着白日趣事,或联诗,或下棋,总有做不完的事,说不完的话。
在林府的时候,黛玉只恨光阴太短,每日每日都是一眨眼便过去,然而到了贾家,黛玉才知道,无所事事的时候,日子能多难熬。
但黛玉不愿伤了贾母的拳拳爱女之心,刚来没两天便要回家,多少伤了外祖母颜面,黛玉蹙着眉,深深叹了口气。
此时此刻,此情此景,黛玉不能更加想念胤祺。
而被黛玉想念着的胤祺,此时亦同样思念着她。
黛玉对胤祺的意义,远比她认为的重要,幼年的惊魂、童年的相伴、少年的相知,两人从小到大的岁月相互交织,缠绕着不能分割。
这是自太皇太后重病,胤祺入宫侍疾之后,他们第一次分开,而且是黛玉离开了林家,去了那个只有门口两只石狮子是干净的地方(1)。
胤祺幼年短暂地在宁国府住过一小段时间,对宁国府印象并不如何,宁荣二府同气连枝,胤祺对荣国府也不能放心,只不过黛玉是被外祖家接去小住,胤祺没有理由阻止,只能暗自担忧,隔三差五地召来下人询问,黛玉有没有送信回来。
这甚至让林如海都哭笑不得,他试图劝胤祺放松:“五阿哥,玉儿外祖母对她是极想念的,她在那边不会受委屈。”
胤祺皱着眉,上下打量着林如海,在林如海不解地目光中,叹了口气,摇头晃脑对林如海说道:“林大人,你不懂。”
不懂贾府的下人那双势利眼,贾母重视又有什么用,想到这,胤祺开始后悔,给黛玉送去的首饰还是不过,他选择性遗忘了,在黛玉的妆匣里添了数件从宁寿宫库房里找来的精美首饰一事。
“弄墨。”胤祺越想越坐不住,当即便吩咐太监:“我记着前些日子宫中刚送了一盒金瓜子金花生,找出来给林姑娘送过去,没事干仍水里听个响也行。”
弄墨行礼后准备出去。
“等等,”弄墨脚还没到门槛,胤祺又将他喊住:“再将母妃送来的金丝八宝瓒珠钗送过去。”
弄墨躬身应了。
“等等,”弄墨又走了几步,听见胤祺又将他喊住:“皇祖母送来的那个青玉太平有象如意也给送去。”
弄墨同样应了。
“等等,”胤祺又将弄墨喊住。
弄墨索性停在原地,恭敬低下的脸上全是无奈,默默地等着胤祺吩咐完。
最后,弄墨带着好几个下人,领了满车的东西送去了贾府。
贾府,贾母抹了几圈牌九后,赢得合不拢嘴,正在这个时候,弄墨领着下人们到了贾府,拜见贾母。
“给老封君请安。”弄墨恭恭敬敬地行礼,全无宫中太监的轻慢:“林大人吩咐奴才将姑娘在家中用惯的东西送来。”
贾母作为国公夫人,每年节庆之日都得进宫,一眼便瞧出那自称林家下人之人是宫中太监。
一般人家谁敢用太监,莫不是嫌活太长了,此时其余阿哥们尚未封府,能在宫外大咧咧吩咐太监办事的,也只有最受皇太后宠爱的五阿哥了。
玉儿才来贾府住一晚,那五阿哥便忍不住,眼巴巴地送东西过来,玉儿的前途,说不得比她预想的还要好。
想到这,贾母心头一片火热,在得了元春的暗示后,想到久居在林家的五阿哥,贾母暗自琢磨了不少日日夜夜。
五阿哥由皇太后抚养长大,与科尔沁是天然的亲近关系,为了亲上加亲,想必五阿哥福晋位置是留给博尔济吉特氏,说不得玉儿能当个皇子侧福晋。
五阿哥对玉儿如此上心,等真成亲了,就算蒙古那边的贵女嫁过来,玉儿也吃不了多大的亏,若是能趁着福晋进门前生下小阿哥,那位置就更稳了。
更有甚至,宫中老太后也有了千秋,倘若她在五阿哥指婚前没了,说不得五阿哥福晋的位置就是玉儿的了。
并不知道黛玉与胤祺那份天定姻缘的贾母,喜滋滋地琢磨着,她不断说着好,客气地将弄墨叫起来,吩咐着人将弄墨等人领去旁边屋里喝茶,又吩咐鸳鸯给来的几个人都包上赏银,再令丫鬟将黛玉叫回来。
正好湘云她们也玩至尽兴,听了丫鬟的传话,纷纷回了贾母屋中。
一进屋子,便瞧见了硕大的黄梨木箱子,宝玉忙将捧着的荷花碗放下,好奇地询问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