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黛玉得了五阿哥福晋这一旨意后,就连元春在她面前都不敢拿大,更何况荣国府,得知了黛玉已至门外,几个门房连忙合力将厚重的大门推开,又弯下腰,将门槛卸下,更有机灵的小厮,一路小跑着,去后头报信。
黛玉坐着的马车刚驶入府中,转过影壁,贾府的仆妇们便簇拥上来,请黛玉坐上软轿,簇拥着她往后头走去。
宝玉与王熙凤前两日在园子里闹着的动静太大,婆娘媳妇丫头们都不敢守着,唯恐宝玉又说起胡话,更怕王熙凤拿着刀闹事。
无法子,王夫人只能命人将贾宝玉及王熙凤抬到上房里,夜里让贾家一族亲,名唤贾芸的,带着小厮们轮班守着。
黛玉到的时候,自贾母往下,全部都在王夫人的上房待着。
黛玉走进,只听见里头乱糟糟的,嚷嚷地得不成样子。
“哥儿已是不中用了,不如把哥儿的衣服穿好,让他回去,也免得受苦,只管舍不得他,这口气不断,她在那世里也受罪不得安生。”(1)
一个尖细的女声如此说着,却突然止住了声,好似被什么掐住了脖子一般。
却是贾母冲着她的脸吐了口唾沫,冲着她破口大骂,骂过一阵之后,又心肝儿肉的哭嚎着,叫着宝玉的名字,想将他唤醒。
黛玉知老人最忌情绪起伏过大,听着贾母喉咙之中已经发出荷荷之声,黛玉暗叫不好,也不能丫鬟通报,连忙掀起帘子走了进去。
“外祖母,”黛玉的到来确实分散了贾母的注意,又气又怒又着急的贾母,如火烧的情绪稍稍平复,她抓着黛玉的手,痛苦不已:“我的宝玉,这些日子真真受了大罪了,也不知是哪个烂了心肝的人,这么见不得他好,费尽心思的害他。”
贾母说这话之时,黛玉眼角的余光明显看到赵姨娘瑟缩了一下,眼神中流露出害怕,心虚,更多的是藏不住的狂喜。
但此时并不是追根究底的时候,当务之急是要将宝玉与王熙凤的身子治好。
顺着贾母示意的方向看去,黛玉当即被唬了一跳,只见宝玉脸上赫然有着一个巴掌大的创痕,瞧着像是燎泡被挑破,正在恢复的模样。
除开创痕,此时的宝玉瞧着也狼狈极了,额头上全是虚汗,衣裳在床榻上翻滚,皱巴巴的如同咸菜,如中秋之月的面庞消瘦下来,春晓之花的脸色更是惨淡,更别说嘴中还不断说着胡话,确如信中所说,眼见着就不好了。
再往不远处看去,另一榻上躺着的王熙凤,与贾宝玉相比,也好不到哪儿去。
“怎么突然病得这么厉害,大夫如何说的?”黛玉说出的话都轻轻的,好像唯恐惊扰了病榻上的两人。
“玉儿,”贾母见黛玉面露不忍,她拉着黛玉在她身旁坐下,就着鸳鸯递上来的帕子,擦过脸后,将她盘算许久的话语说出:“京中的大夫都被我们找遍了,一个个庸医,都说不出个一二来,只说要不好了,让我们准备后事,不说宝玉,就说凤丫头,多么伶俐的一个人,怎么会说倒下就倒下。”
黛玉亦觉着此事蹊跷,也有了怀疑对象,她不动声色地询问:“外祖母如何打算?”
贾母眼泪复又留下:“玉儿,京中太医几乎都被万岁爷带去了前线,留下的几个太医需守着宫里,不需出诊,能不能召个太医过来,给宝玉和凤丫头瞧瞧。”
第118章 病愈
宝玉与王熙凤重病,王夫人的上房里门窗紧闭,唯恐这两人又受了风去,夏日里本就闷热,屋子被烈日晒着,桌椅好像都要融化,散发着木头的味道,再加上浓郁的汤药味,屋子里只觉着逼仄的不成样子。
黛玉听了贾母的询问,眨了眨眼,将被热气熏得几乎闭上的眼睛睁大,清凌凌的一双眼,就这么望着贾母:“外祖母,琏二嫂子这般模样,我也很是担忧,若是往日,请个太医也不费事,做不过拿着帖子多给些车马费,便也罢了。”
“但,”贾母脸上刚露出喜色,黛玉又咬着唇,面露为难之色,犹豫着说道:“这几日前头又发了旨意,将京中留着的太医召唤了大半过去,现在除了太后娘娘的太医还在,其他娘娘瞧病都得等着,我听人时候,伺候太子的格格发热也没叫到太医,太子正为这事恼着呢。”
听弦之意,黛玉的话未竟,贾母也知晓了她的意思,虽说内心失望,却也不再为难黛玉,她勉强说道:“我们这样的人家,又如何能与宫中的贵人相比,那些个坏了心肝的,这么害了宝玉。”
贾母颓唐地往后退了两步,被跟在身旁的鸳鸯一旁搀扶住,跌跌撞撞地坐在榻上,许是心里最后的希望被戳破,贾母瞬间便老了许多,嘴唇发乌地望着贾宝玉,老泪纵横。
“可恨贼老天,让宝玉来我家一场,就为了让我再次体会孙子的离开吗。”眼见着宝玉的气息愈发微弱,贾母锤着胸大哭着,王夫人更是早已成了泪人,她这一辈子就两个儿子,贾珠早逝,眼见着宝玉也要随着他兄弟而去,不掣于挖了她心肝。
其他丫鬟婆子,并贾芸小厮,也都陪着哭了起来,就连贾赦和贾政,都跟着流下泪来。
黛玉留心瞧着,只见赵姨娘虽然也在用帕子擦着眼泪,但在低头瞬间,眼中流出格外复杂的神色。
林家人口简单,林如海的那几个姨娘更不会在黛玉面前拿大,但这种宅门里的事,黛玉也不是全然不知,她见着赵姨娘这幅模样,更觉不对。
宝玉若出了事,贾环便是这份家业名正言顺的继承人,赵姨娘心存喜意很正常,但她的眼神中不止单纯的喜色,还夹杂着掩不住地警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