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何况,在外头住一晚上,找个旅馆得花不少钱,在外头露宿又怕碰着歹人。
“当今的五阿哥今日大婚,哪里能让你瞎跑,你就安心等着吧。”旁边一个穿着青布长衫的文士,瘦削如一条竹竿,闻言嗤笑着说道。
狗剩此时也不觉着激动了,他掐着手指头算起来住宿要花多少铜钱,只觉着心尖尖都疼的难受。
女人轻轻地扯了扯狗剩的粗布衣裳,哭腔都要抑制不住:“他爹,这可怎么办,我们带来的铜板够吗?”
那竹竿文士又打量几人一眼,许是狗剩脸上的风霜与刻薄打动了他,他收起了尖酸,好心地指了条道:“你没看今日街上的人格外多,阿哥大婚的时候,宫中太监会提着铜钱在街道上撒钱,要你运气好,能得到不少银钱。”
“娘诶,”狗剩又开始喊娘了,他眼睛都瞪直了,默算擦掌的等着。
果然,只听见一句吉时到,之前抬着水桶的太监们,又抬着铜钱框走了过来,一面走一面往两盘撒着铜钱。
路旁的人瞬间激动起来,直直地盯着铜钱的落点,飞快去捡了起来。
狗剩在家里做惯了农活的,家里孩子也漫山遍野跑着长大,最是灵活,见了这些铜钱,一家子人心里也不怕了,手也不抖了,眼疾手快地将铜钱收入怀中。
等到太监走了过去,狗儿家的几个人聚成一团,将捡到的铜钱一汇总,发现不仅能够在旅店里要个通铺的床位,剩下的钱足够买两三个月分量的青盐。
狗儿家的擦着眼泪,双手合十,感谢老天的保佑。
狗儿的咳一声,呵斥道:“你这没见识的婆娘,哪里是老天保佑,分明是皇恩浩荡。”
狗儿家的使劲点头:“是我说错了,皇恩浩荡,皇恩浩荡。”
那竹竿文人也满脸通红地捡了些银钱,够他几日的生活费用,听了这话,对那憨傻的农人高看一眼,也愿意与他多说几句话。
“敢问大人,这是哪位贵人的亲事,我真真开了眼界,回村里也得与人好好说说。”
竹竿文人接过狗儿递来的卷烟,塞进泛黄的烟枪里,啪嗒啪嗒吸了几口,惬意地吐出烟圈:“你这话问我就问对了,这是万岁爷的五阿哥与林翰林家千金的亲事,这两人真真是才子佳人,天生一对。”
狗儿一听,连忙问道:“敢问大人,那位林翰林,可是与荣国府有亲的那个林家?”
竹竿文士诧异地抬起眼,对着狗儿上下打量一番,意外说道:“没想到你这乡下的泥腿子还能知晓这些事情,是了,这位林翰林,便是荣国府中史老太君的女婿,嫁人的那位姑娘,便是史老太君嫡嫡亲的外孙女。”
狗儿闻言,只觉着好似瞧见了一条通天大道。他兴奋地脸都红了,连连给文人道谢,又不断地与他媳妇使着眼色,两人眼中的喜色遮挡不住。
缘何狗儿听到了这话突然变得如此激动,这事却要从老黄历讲起。
他家祖上与王家是联过宗的,前些年他岳母带着板儿去了贾府,那管家的姑奶奶对她很是客气,并不是那等狗眼看人低之人,还打发了些银子给她岳母。
眼见着贾家出了个阿哥福晋,想必前途不可限量,回家就得与岳母商量着,让她与贾府多走动走动,当然,他做梦也没想到能见福晋那样天边的人物,只要能得点贾府指甲缝里漏出的东西,日子也能好过许多,贾府那样的人家,拔根毫毛都比普通人大腿粗。
狗儿心里头的盘算,黛玉并不知晓,今儿个就是成亲的正日子,这一整日,她都忙的够呛。
按着礼部制定的仪式流程,黛玉当从林家出嫁,绕着皇城转上一圈,喜轿最后抬入紫禁城中,在早就布置好的南五所院子里行礼。
一大早,不,应当说是还是深夜,天空暗沉沉的,只有繁星闪烁着幽光,巷子里的狗都已经睡去,正是万籁俱静时。
黛玉便被雪雁从睡梦中唤醒,雪雁见着黛玉眼下硕大的青黑,惊呼出声:“姑娘,你昨天晚上去做什么了,怎么眼圈这么黑。”
昨天晚上,听到这话,黛玉的脸色又红了起来,她瞪了雪雁一眼,轻斥道:“还不快让妆娘过来梳妆,少说几句。”
雪雁奇怪地看着黛玉,平日里这些话也说过无数次,黛玉从没恼过,不知为何今日却不愿意提及。
或许是因为要成亲,害怕了?
雪雁为黛玉的反常找了理由,对她家姑娘更加心疼,忙跑出去将候着的梳妆娘子唤了进来。
实际上黛玉的羞恼却与今日成亲无关,不,也不能说完全无关。
事情还要从前一天晚上说起。
前一天晚上,在再次盘点了嫁妆,准备休息之后,帮着婚事跑上跑下的王熙凤敲开了黛玉的房门。
却是王熙凤领了贾母的命,还有些事情要与黛玉交代。
夜间的凉风吹着花香从打开的窗户外吹过,黛玉倚靠在圈椅之间,正被那熟悉的花香勾起恋家情丝,便被王熙凤的到来打破。
黛玉乍一见王熙凤,便要从椅子上站起来,疑惑地问道:“二嫂嫂怎么这时候来了?可是有什么不妥之处?”
想到这,黛玉着急起来,成亲的好日子就在眼前,若此时出了状况,真真的够折腾的。
王熙凤连忙轻轻压着黛玉的肩膀,轻声说着:“好姑娘,别着急,没发生什么事情。”
黛玉被王熙凤安抚下来,她连声吩咐雪雁上茶:“一个个的,都不知去哪里了,没见着有客人吗?”
说完,黛玉又歉意地对王熙凤说道:“二嫂嫂莫怪,我这几个丫鬟都被我惯坏了,真真可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