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一任县令倒是为民的,奈何他没有拜码头,吏部考核时候,他被评了个下等,被调出了顺天这等天子脚下之地。
换上的,是三阿哥胤祉的心腹举荐的贾雨村。
贾雨村自是知晓这赋税一事,他刚到任便想废了,逼着所有人将税收补齐,说出去也是一大功劳,然而他催了好几次,也没人交税,此时还是天寒地冻的时候,还没有开春的日子连种子都种不下去,若是真砸锅卖铁将赋税交了,等到春日没有种子种地,这一年真的就只能活活饿死。
然而这些事情,贾雨村并不在乎,他只在乎库房里的银子有没有增多,能不能够为他的官途铺就更坦荡的道路。
贾雨村早就想找个人动手,又出了石呆子一事,正正好的一石三鸟,既能向贾府卖好,又能杀鸡儆猴,他就不信那些升斗小民,宁愿家破人亡,也敢不交赋税。甚至等将欠银收齐,这一年的吏部考核,他必然能凭着这多了一截的税收,拿到上等,举荐他的大人,在三阿哥跟前也长脸。
“呵呵,”听了侍卫的话,胤祺瞬间将后头的弯弯绕绕想明白,他扯出冷笑,谁都有私心,为官做宰之人也不例外,谁不想过好日子,然而如贾雨村一般,汲汲营取,钻营半生,恨不得将百姓的骨头渣子都吸出髓的人,胤祺从来看不上。
也是石呆子运气好,碰到了胤祺,还能得到个公道。
换了旁人,身份不够的忌惮于贾雨村身后的三阿哥,将此事高高拿起,轻轻放下,有心的给贾雨村传个话,更多的不愿意沾染是非,置若罔闻便也是了。
身份够的,更是不敢随意插手,谁不知道此时朝堂上是神仙打架,太子爷、大阿哥、三阿哥斗成一团,还有个不声不响的四阿哥虎视眈眈,他们都养了不少的门客,走他们门路谋官的也不少。
真处置了贾雨村,被人当成其他几个阿哥的人,在对三阿哥动手,事情闹得就更大了。
更别说一个处置不好,引得康熙的注视,更加得不偿失。
然而,石呆子遇见的是胤祺。
是全京城里最不需要在乎这些弯弯绕绕之人。更何况,前些日子胤祉在朝堂上还深深地将胤祺得罪了,莫说是一个地位无足轻重的贾雨村,就算是胤祉的心腹,被胤祺想法子撸了职位,旁人也都只会觉得胤祺实在气狠了,在想法子出气。
不会将他的行为与朝堂里的形势联系起来。
毕竟,谁被逼着辞了差事,在家闲散度日,还能平心静气呢。
“拿着我的印鉴去御史台,将这事告诉他们,令他们狠狠的查。”胤祺摆明了就是要替石呆子出这个头,舞文和弄墨最知晓胤祺的脾气,知晓他这是动了真怒,也不再劝,对视一眼,舞文翻身上了马,骑着马往御史台而去。
贾琏在旁边也听了个分明,他心里暗骂贾雨村这个杀才,好端端的就给他们荣国府招惹了这么一大场的祸事。
脸上却是羞惭惊愧的模样:“五阿哥,此事绝非我家授意,我这就让人回去,若老爷真收了那些扇子,一定完好无损的给石兄送回来。”
说完,他又走到石呆子身旁,顾不得讲究石呆子身上的脏污,亲自将他扶起,深深地作揖:“石兄,此事虽非我为,实是我起,这箱给你赔罪了,这是一百两纹银,还望石兄能够收下,回家后置些田地家当,也是我的心意了。”
此事村里殷实人家,一年二十两纹银已经尽够,如石呆子这样的人家,这一百两银子置办了家当后,也能用许多年了。
石呆子见着白花花的银票,本想冲着贾琏唾一口,然而想着家里已经无米下锅的囧况,又不知他这么一被抓走,家中妻子儿女还不知如何惊惧,若是病了,寻医问药也是一笔大开销,遂忍着愤恨,将这银票领了,硬邦邦地说道:“都是那贾大人耍官威,与大人您家却不相干的。”
贾琏这才从心里笑了出来:“我就说你是个明白人,最是懂得道理的。”
对于贾琏与石呆子私下的事情,胤祺懒得管,左不过是给些银子,让他别再咬着荣国府不放罢了。
眼见着天色不早,已经错过了宿头,胤祺索性吩咐了身旁的侍卫,在附近找个近水源的平坦之地,一行人扎营住下。
反正他们人多,那些小贼也不敢夜里来招惹。
好容易站稳了的石呆子,听见胤祺的吩咐,却哆哆嗦嗦地凑了过来:“贵人,我家在前头的村里,现在过去,没入夜必然能到,您去我家住着,好歹有个遮风挡雨的地儿,总比在这荒郊野外的住着舒服。”
胤祺能够吃苦,但是有条件的情况下,他并不愿意吃这个苦。听了石呆子的话,略一思索,胤祺便点头同意。
石呆子更是松了一大口气,他唯恐这个贵人离开后,衙役又将他往县衙押送,能将大人多留一天是一人。
一行人便浩浩荡荡的往石呆子家中走去。
等入了村,在村口玩耍的小童见着这一行人,撒腿便跑,石呆子走在前头,殷勤地引着路,很快便到了他家门口。
石呆子家祖上到底是阔过的,虽然他自陈家徒四壁,但出现在胤祺眼前的,是一个占地颇大的院子,外头的木头雕刻由于风吹日晒,已经模糊的看不见原样,大门也斑斑驳驳的,全是岁月的沧桑。
屋里人听见动静,忙跑了出来。
只见一女子拿着菜刀,嚷嚷着:“你们有完没完,再来欺负我们孤儿寡母的,我就和你拼了。”
石呆子呆立当场,愣愣地瞧着反着光的菜刀,好半晌才抖着声音:“云娘,是我,我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