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间,两人都将林如海忽略了去,林如海听着小儿女的踽踽私语,却是不怒反笑,提步跟了上去。
正屋里,摆在角落的冰鉴中升起阵阵冷意,将屋子中的温度降了许多,林家冬日里并未存冰,这些冰还是胤祺特意让人从宫中送来的。
黛玉刚一走进,轻轻打了个哆嗦,黛玉素来身子便弱,在姑苏再热的时候,贾敏都不许她用兵,最多也不过是让丫鬟帮她打着扇子罢了。林如海注意到黛玉的神色,皱了皱眉正要开口,却被胤祺抢了先。
“妹妹可是冷了。”胤祺懊恼地拍着头,他只想着京中天热,不能让林如海和黛玉中暑,却忘了黛玉身子虚,受不得冰:“快将冰鉴搬开。”
巨大的冰鉴被好几个人搬出去,黛玉羞红了脸,咬着唇:“阿哥,是我身子不好,浪费了你的心意。”
闻言,胤祺正色道:“妹妹何出此言,这等事如何是麻烦,分明是我欠了考虑,妹妹你的感受最重要,浪费我的心意又从何谈起,妹妹若遇见不舒服之事,尽可以提出来,无需斟酌衡量。”
黛玉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她性子敏感,很轻易便能感受到他人目光、看法,唯恐自己哪儿做得不好,坠了父母清名,遇见事了总爱翻来覆去多想几次,背着人哭上一场。
胤祺这番话,犹如闪电,入了黛玉心魂,她反复咀嚼着,眼神越来越亮。
林如海看向胤祺的眼神,愈发满意。
胤祺和林如海这对久别的师生见面后聊了些什么且不提,不过就是互相问候等话罢了。
等茶喝尽,胤祺才轻描淡写地说了一句:“日后我将住在你们家,请林大人多关照。”
林如海早已知道此事,尚且不惊,神色自若地笑着应下:“五阿哥折煞我了,不过是尽心尽力。”
黛玉却惊喜不已:“阿哥,你所言为实?”她扯着胤祺的衣角,期待地看向胤祺。
“自然不假。”胤祺戳了戳黛玉颊上的梨涡:“你家东边那个院子,我也让人修好了,等我将东西从宫中搬来,日后便住你家了,又要辛苦林大人教我。”
黛玉更加高兴:“那我们可以一同读书了。”
都说男女七岁不同席,黛玉已经不适合与胤祺一道读书,甚至再由他教导都不甚合适,他正琢磨着给黛玉请个女先生,却听见了黛玉这个天真的话,林如海眉心一跳,便要出言阻止,想着找个时间好好和黛玉讲讲男女大防。
“是的,日后我们便一同读书了。”然而林如海的话还没说出,胤祺却先应了下来。
黛玉更是愉悦,眼中全是对之后上课的期盼。
林如海对着女儿,最是宠爱,瞧着黛玉这般模样,再不忍心阻止,只暗叹了口气,自欺欺人地想着,罢了,反正他也只教这两个学生,宫中曾经也和贾敏吩咐过,日后黛玉的姻缘在胤祺身上,这也不算不讲礼,更何况,五阿哥金口玉言都答应了此事,又怎么容得他再反对。
胤祺见林如海和黛玉隐隐露出疲态,想着两人刚到京中,正是需要休息的时候,遂也不在林家多待,又与黛玉说了几句,便告辞离开。
林如海也不挽留,只笑着将胤祺送走,见着屋子里收拾地颇为舒适,慈爱地吩咐黛玉回她的院子里好好休息。
黛玉推开侧院的门,穿花拂柳而过,入了极清幽之处,推开门,只见屋子里一应陈设均与姑苏相仿,就连床上铺着的被褥,瞧着也全是江南手艺。
雪雁服侍着黛玉躺下,她也是林家家生子,父亲便是林仁了,正是由于这个缘故,她从小便服侍着黛玉,两人处得极为亲近。
“雪雁,这一路上你也乏了,快去歇着。”黛玉强忍着困乏,对雪雁吩咐完,随即便阖上眼,在熟悉的熏香中睡了过去。
却是难得的好眠。
林宅重新迎来了主人,犹如一颗小石子投入湖中,掀起圈圈涟漪。林家到底底蕴颇深,即使林如海已经经年未入京,得知消息的亲朋好友也纷纷送了礼来,当然,其中少不了贾府的帖子。
然而对于那些送来的礼和帖子,林如海却无功夫处理,他叫来黛玉的乳母王嬷嬷,吩咐道:“以前夫人还在之时,对你颇为倚重,家中大大小小的事情,都没离开你。近日事多,我又得备着万岁爷召见,顾不上那些送来的东西,但到底是亲戚朋友,又不能失了礼数,我将黛玉叫来,你和她商量着将这些事情处理了。”
这王嬷嬷是贾敏最为倚重之人,虽是贾敏在姑苏挑的丫鬟,但行事稳妥、细致,没多久便成了贾敏的贴身丫鬟,过了几年嫁给林家管事,生了孩子后又回了后宅服侍贾敏,帮着贾敏管着后宅里大大小小的事情,林家历年的人情往来,均过她手,是管事的一把好手。
说来也巧,贾敏有孕后,这王嬷嬷亦查出有孕在身,贾敏对腹中孩子格外重视,色色都想给她最好的,想着外头的乳母鱼龙混杂的,哪有王嬷嬷知根知底放心,遂将王嬷嬷给了黛玉,成了黛玉的乳母,悉心照顾黛玉长大。
王嬷嬷拍着胸脯应了,贾敏去世之前,最放不下的便是黛玉,趁着还有精神,很是教了黛玉许多管家理事之事,又对王嬷嬷谆谆叮嘱许久,唯恐黛玉被人欺负了去。
王嬷嬷最是忠心,得了贾敏的嘱托,更是一颗心里全是黛玉,得了林如海这个吩咐,王嬷嬷喜不自胜,这番话定了林府的管家之人,不是姨娘,更不是续娶,而是黛玉。
翌日,待黛玉酣梦醒来,面对着便是那一封封拜帖,以及各家送来的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