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玉望着贾母满是皱纹的手,想着母亲对老太君的孺慕之情,勉强笑着与宝玉又说了几句话。
之前还不理不睬的妹妹,突然露出了笑意,宝玉心花怒放,想着法子讨黛玉欢心,连三春姐妹也顾不上了。
“我们那兄弟,毛病又犯了。”探春瞧着宝玉殷勤的模样,和迎春咬着耳朵嗤笑,迎春温柔笑着低下了头,却是一言不发。
“妹妹可有玉没有?”见着黛玉神色缓和,宝玉忍不住问出了他见到黛玉第一眼便想问出的问题。
玉?黛玉想起贾敏曾经和他说过,贾家这个表哥衔玉而生,为此最受贾母宠爱,阖家上下无不将他当成宝贝疙瘩,那真真是含在嘴里怕话了。
料想贾宝玉是要炫耀他的玉,黛玉笑着说道:“想必那玉是稀罕玩意儿,也不是人人都有的。”
谁成想宝玉当即便挑了起来,将系着美玉的丝绦扯了下来,使劲往地上摔去。
“这是什么稀罕东西不成,家里的姐姐妹妹都没有,新来的神仙一样的妹妹也没有,要真有灵,这玉如何选了我这泥做的人物,却不选水做的姐妹们。”
贾宝玉恶狠狠的话还没说完,屋子的丫鬟婆子却被他的动作吓得不成样子,连忙一拥而上,唯恐这玉被摔碎了去,就连贾母,都惊得站了起来。
此时黛玉离贾宝玉最近,她见着贾宝玉这痴狂模样,弯下腰迅速地抢过玉佩,拿着玉佩来回看了一遭:“我还以为你说的是什么玉,这般的玉,我又如何没有。”
贾母正搂着宝玉,准备编段话糊弄过去,却见一直挣扎着的宝玉直直地盯着黛玉:“妹妹说得可是真的?”
“这有什么可以骗你的。”黛玉随手将贾赦给了见面礼拿出来:“凭这个玉,我瞧着也不比你的差。”
贾宝玉将信将疑地将玉接过,却见这玉品质不过中上而已,他哭道:“妹妹你又何必唬我,我再没有见识,也知这玉瞧着不过一般。”
黛玉更是冷笑连连:“我还以为你是个有见识的,怎地你也这般俗不可耐,世间美玉繁多,就连被雕成传国玉玺的和氏璧,也不敢说这品质就最好,我瞧玉,从不看其他,只求一个我乐意,入了我眼,路边的石子也比美玉要好。”
“现在我看着这玉就很好,不比你这宝贝差。”
黛玉的一番话,却是让宝玉听痴了,他本就是个痴人,从未听过此番道理,细细思量,只觉这话犹如石破天惊一般,更觉得林家妹妹说得在理。
“是我着相了。”宝玉擦干泪,不再哭闹,任由丫鬟将玉佩重新系好,帮他戴上。
贾母听着黛玉将孙子的通灵宝玉说得一文不值模样,心下不虞,但瞧着好不容易恢复平静的宝玉,又不愿再勾起他的痴病,只能强笑着转个话题:“玉儿出生后我还是第一次见,今儿个玉儿就住在我这儿,别回去了。”
说着,便吩咐丫鬟为黛玉收拾床铺。
鸳鸯笑着应了,想了想说道:“老太太,我前儿个才带人打扫了东边厢房,现如今被子褥子都是现成的,只要开箱子取些摆件便可以了,林姑娘住那儿可成?”
对着贾敏留下的女儿,贾母到底还是怜惜占了上风:“不成,东厢房多久都没住人了,且得下大力气收拾一番,宝玉今儿个挪出来,和我睡里头的套间,黛玉就住他的碧纱橱。”
宝玉一听,又活跃起来,他扭股儿糖般蹭着贾母:“老太太,我睡相不好,夜里别扰了您的觉,要我说,我在碧纱橱外的床上睡着就很妥当了。”
贾母摩挲着贾宝玉的脖颈,便要默认。
听着这番话的黛玉,却再忍不住,她没想到贾家行事如此不守礼,竟然让亲戚家的女孩儿和他家公子同住一屋,即使年龄都不算大,但到底也失了礼数。
黛玉略一思忖,笑着和贾母撒娇:“我也巴不得在您这儿多住些日子,不过父亲让我学着管家,明儿个家里还一堆的事要办,实在是没有办法在您家里住。”
贾母心下诧异,黛玉才多大,怎地现在就要管家,转念一想,林如海身旁也是有几方姬妾的,更有个曾经诞下儿子的妾,还跟在身旁,若黛玉不管事,林家的管家权就要到那些姬妾手中。
想到这,贾母忙对黛玉笑道:“你是个有本事的,既然家里有事,我也不强留你。”
正说着话呢,小丫鬟跑了进来:“老太太,林姑爷来了。”
此时屋子里也就黛玉几姐妹,年岁尚小,无需避讳,贾母乐呵呵地吩咐着,让人将林如海请进来。
三春及宝玉对这姑苏的姑父闻名已久,却是第一次见,不由地打量起来,特别是宝玉,想着黛玉如此清丽脱俗模样,林姑父还不知是何等风姿,等见着林如海,贾宝玉却心里一哆嗦,无他,不过是着林如海的气质,总能让他想起拿着戒尺的先生,吓得如鹌鹑一般,再不见之前的机灵。
林如海过来,是为了向贾母告辞的,见着屋里还有贾家的小辈,忙将见面礼送出,三春及宝玉恭敬地道谢。
林如海刚进来的时候就见到坐在黛玉身旁的那个公子,长得很是钟灵毓秀,遂在送了见面礼后,又多说了几句。
宝玉听到林如海问他读书学问一类的话,心下叫苦不迭,却也只能勉力回答。
进士出身的林如海,听了几句宝玉的回答,瞬间便兴致寥寥,不再询问,只向贾母请辞。
贾母点头应了,林如海看向黛玉:“玉儿,我们该回家了。”
黛玉施施然走到林如海身旁,向贾母行了礼,又和三春约定了写信联系,便跟着林如海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