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是塞个人进后宫罢了,对于太皇太后病重依然念着的事,康熙自是无有不允的,无论真的是太皇太后放心不下,特特找人照顾,还是其他缘故,康熙都不在乎。
他握住太皇太后的手,连连点头:“皇玛嬷您的眼光,自然是极好的,您说的那姑娘,出身世家,贤德过人,让她伺候人未免埋没了去,我想着令钦天监择个好日子,正经给贾家姑娘封个位份,如此岂不美哉。”
“你心里有数就好。”太皇太后欣慰笑了,瞧着精气神又足了些。
“宫中贵妃和四妃位份已满,但位份低了未免委屈了贾家姑娘,既然贾家姑娘贤德,便封她为贤德妃,您看如何。”
贤德妃,这份位远超太皇太后预计,康熙对后宫妃子的晋升堪称吝啬,这么些年下来,后宫中妃嫔不少,但称得上主位的,不过数人,这贾家姑娘初入后宫,便能得到妃位,与钮祜禄和佟佳的姑娘也查不了几分。
“现在宫中乱糟糟的,大张旗鼓的册封,容易坏了帝王的名声。”太皇太后思索着,眼见着她时日无多,祖母重病中册封妃子,不免让人觉得康熙好色不孝:“索性也别找钦天监算日子了,慈宁宫下道懿旨,将贾氏晋为凤藻宫尚书,再封为贤德妃,这样也能堵了那些言官的嘴。”
康熙自是无有不同意,他面带愧色:“皇玛嬷病重还如何为孙儿操心,实在是我的罪过。”
“只要你们过得好,我就放心了。”将心中盘桓许多日的事情交代完,太皇太后松了口气,重重阖上眼,再不愿多发一言。
门外的胤祺手上动作一顿,扇子飘落在地,好在屋内铺着厚厚的毡毯,并未发出响动。
太皇太后和康熙的对话,并未屏蔽宫人,也没有刻意压低声音,守在外间的胤祺听得清清楚楚,贾家,女官,贤德妃,这是贾元春要封妃了!
没想到贾家最煊赫的人,居然就在这慈宁宫中,这些日子胤祺在慈宁宫侍疾日子不算短,但和女官、宫女接触不多,他使劲回想着,也只能想到那一群面目模糊的人,好似却有一人姿态不俗,但不知为何太皇太后撑着病体也要为贾元春谋个出路。
虽说宁国府那些悖逆人伦的事,康熙令人压了下来,太皇太后并不知晓,但荣国府已经式微,绝无那般能耐让太皇太后如此行事。
胤祺闻着苦涩的药味,陷入沉思,却如何也想不明白,但他也没疑惑多长时间,当天晚上,皇太子听闻太皇太后清醒,当即便递了牌子请安。
太皇太后立时便允了,等太子到来了,两人说了好一阵子话,端着熬了一整天药过来的胤祺,正好听见太皇太后含糊着说道:“你求我的事,今日万岁爷答应了。”
原来如此,托盘一晃,汤药泛起涟漪,很快又恢复平静。
这般瞧来,贾家是彻底投靠了太子,等回去了,此事必须和林先生说清楚,康熙现在沉浸在祖母病重的悲哀中,不作计较,等日后这事翻出,贾家有几条命都不够砍的。
或许,唯一的好消息便是,他不用为宜妃失宠而担心,贾元春的封妃,背后涉及的弯弯绕绕太多,唯一没有的,便是康熙的喜爱。
胤祺不明白的是,太皇太后为何在临终前,还要操心此事。
却不知太皇太后也有自己的考量,作为一手护着顺治与康熙两个皇帝登基的女人,太皇太后的政治眼光不容小觑,此时康熙和太子父慈子孝,但皇权不容染指,等着太子愈发年富力强,衰老的帝王和盛年的太子之间,猜疑试探必不可少,太子生母赫舍里皇后早逝,,赫舍里家后送来的姑娘,更没有一人得康熙欢心,真发生了什么事情,连在父子中从中转圜的人也没有。
更别提太子的那堆兄弟,太皇太后隐晦地看向胤祺,生母不是份位高便是宠爱足,甚至二者兼备,若他们有了不臣之心,生母吹些耳旁风,太子的日子更加艰难。
往大了说,为了大清江山的稳定,往小了说,为了父子感情,既然太子已经看中了人,求到她的面前,太皇太后也愿意满足孙子。
没几天,凤藻宫便收拾出来,重病的太皇太后亦没忘了给元春撑腰,特意命苏麻喇姑开了库房,找了些精致的瓷器丝绸赏赐。
上行下效,对于慈宁宫出来的贾元春,谁也不敢怠慢,从佟佳贵妃到庶妃,人人都给凤藻宫送去了礼物,一时间凤藻宫炙手可热。
除了元春一直没有被承宠。
毕竟,在太皇太后发了懿旨后,又陷入了昏迷,元春念着太皇太后恩情,日日守在慈宁宫中,日日夜夜连眼也不敢合,守着太皇太后伺候着,没两日便憔悴地不成样子,落在请安的康熙眼中,得了个至诚至孝的评语,这却是意外之喜。
康熙如何看待元春,胤祺已经顾不上琢磨了,在得知太皇太后再次陷入长长的昏迷后,小恙的皇太后,令人将她从宁寿宫抬过来,胤祺的注意力全放在了时不时咳嗽几声,脸色苍白的皇太后身上,唯恐她的病又加重了去。
以佟佳贵妃为首,惠荣宜德四妃、以及嫔位以上的妃子,亦排了班,轮流侍疾,胤祺在慈宁宫中到底待了些时日,凭着阿哥的身份,他旁的做不到,但及时给宜妃送去暖炉,随时准备好热水饭菜,不让宜妃受罪,这还是能做到的。
但这些事情,也没让胤祺操心几日,屋外风雪愈发的大,这一年的冬天,雨雪便没有停过一般,天灰蒙蒙的,直呈黑云压城之势,宫中的气氛和阴霾的天气一般沉重,在这份凝重中,十二月二十五日,太皇太后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