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出紧急,我要见江郡守。”
身壮体阔的两个衙吏挡在他身前,其中一人道。
“不管你是哪间寺里高僧,也不管你有多大的冤屈,都要按规矩先报于县衙,县衙若不能决断再上报府衙,你不能僭越的。”
和尚摇头道,“并非我身上蒙冤,此事有关江守君命脉。”
“你放肆!府衙门前直呼郡守名讳,你少神神叨叨装神弄鬼……”
另一个衙吏见形势似乎不大对,忙扯着那人胳膊,退了几步凑近附耳低声对他道。
“算了算了,虽说这和尚神经不正常,但他毕竟是缙云寺里出来的,身上总带点本事的。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啊。”
这衙吏低咳清嗓子,继而道:“也罢,先不与你追究。你要说什么事我可以代你传给江大人。”
和尚强撑着一口气,“不行,我要亲口与江守君说。”
“哎,你这厮太得寸进尺。今日你不拿出县衙文书,休想踏入府衙半步。”
忽然胸口处剧痛,和尚别无他法离开府衙,慌忙行至偏僻处,一手撑着斑驳旧墙,呕出一口浊血。
这几日自己法术尽失,身体甚至还不如一般凡人。如若再见不到江守君,恐怕自己这么多年做的事终成幻影。
秦驹疯了。
此事如炸开锅似的迅速传遍楚州,各路传言争相竟出。
虽说秦家显贵,但秦驹疯魔之事能激起这般巨浪的缘由,是因为近日秦府出事太惨烈、太蹊跷、太诡谲。
见过他如今样貌的人几乎都被骇得寝食难安。
全身青筋暴起,脖颈处更是浮肿起来,经络青得发黑像是被刻上去,还有淤血外溢。瞳孔泛白和眼白几乎融为一体,腿骨手肘关节处像被外力拧翻了一个面。
发疯的时候力道极大,被家里人逼不得已用铁链捆起来,嘴中塞了团布,以防止他伤人或自残咬舌。
稍微清醒时嘴里念着他爹的名字,不停地向他爹求饶忏悔。大约真是秦老先生看不惯他这般纨绔。
江守君知道这件事时已经快日暮,张齐正把此事讲得天花乱坠。
“大人您是没瞧着,秦家主那模样可怖的哟……啧啧啧。”
张齐拧巴着脸绘声绘色地说着。
“说得这么真,你看到了?”
“……那倒没有。”张齐挠挠头继而道,“我这不也是听人说的嘛。”
江守君心想这或许会和那亡婴有关,摇头叹道。
“秦家遭劫,秦老先生过世,如今秦家主也无主持家事的能力,他的妻儿如何过活。也只能祈愿秦家主早日好起来……”
“这事也是有说法的。”,张齐神秘道。
“哦?什么说法?”
几日前秦启仁过寿,大概是人老来要积德,所以并没有大肆铺张,只打算在府中当个家宴过了,这几日对秦驹也格外纵容。
秦驹趁着秦启仁这几日心情好,又开始不务正业,自花朝以后一直被闷在家中总是不大畅快。
于是秦驹招了几人一起进山围猎玩去了。
楚州西北处有座无名高山若天然屏障,高山另一侧无人去过,一来山高难越,二来愈是少人烟的地方灵异事就愈多。
但正是这种荒芜野地,奇珍异兽是最常出没的。
几个男人背了弓箭短刀,在山里赛猎。
恰处山阴处,所以日光格外晦暗。这倒也不是坏事,暗处更不易打草惊蛇。
几人分散行动,幽林深处,秦驹恍惚面前一片白雾如绸缎。
倏而一道鹿影略过,秦驹赶忙去追。
一追一赶间,在白雾的尽头,有只三尾狐狸。
那狐狸背对着人,三条尾巴自然摆动,低着脑袋不知道用爪子在刨什么东西。
任它是祥瑞之兽还是凶恶之兆,秦驹从未见过如此尤物,自然不肯放过。
趁此物不警惕,后者屏住呼吸,拉弓放弦一气呵成。
射者中,中者死。
秦驹提着箭尖上被贯穿腹部的三尾狐兴致盎然回府。
路上有同行者知道此物极其邪性,规劝他丢弃。
秦驹只当那人心生嫉妒而已,并不放在心上。
身旁不乏有谄媚他的人,忙顺着他的话应到:“这乃是天降祥瑞,天意知道秦老先生过寿,特要家主将此物献上以表您拳拳孝心啊。”
秦驹知那人奉承,但这种说法听了心中畅快。转头让府上剥其皮剖其骨肉,做成狐裘与菜肴在寿宴中呈上。
宴上佳肴琳琅精致,这盘雕有“日月昌明,松鹤长春”,那碟寓意“月恒日升,福禄永承”珍馐满目,应接不暇。
“爹,您尝尝这个。”
在让人眼花缭乱的全席宴上,正中间却摆了一道不甚起眼的肉糜。
秦驹起身将那碗碟移到秦启仁面前。
秦启仁顺着他的话夹了一筷子到嘴中,酸味和着若有若无的腥气留存齿间,让人作呕。
“这是什么东西的肉?”
“爹,是狐狸,三尾狐狸,儿子才打回来的,新鲜着呢。”
秦启仁如遭雷劈,死死瞪大了双目,瞳孔瑟缩不止。
“你!”
嘴里那块肉糜被呕出来,伴随着剧烈地咳嗽,愈呕愈烈。蓦地吐出一口黑血来,其中还带着零星血块。
“爹!”席上众人张皇失措,眼看着秦启仁呕出一地血后倒地不起。
等郎中到时,秦启仁已经没气了。
喜宴变丧宴,因秦启仁死得蹊跷传出去不好听,所以秦府上下皆不敢声张,打算悄悄把丧事办了。
七日后出殡,抬棺者发觉棺中重量似有假,于是禀给秦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