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惊山语(71)

作者:时道 阅读记录

顾淮音听她说得心中沉闷,恍惚能看见她眼裹白布不能视物,孑然一身,为解学中困惑手指一点一点在墙上摩挲。

忽而门外传来阵阵拄拐声把二人思绪打断。

“大夫!大夫!”是个老翁,声音急促。

天上愁雨未歇,他没掌伞来。

面容枯槁,白发散乱。在入秋泛寒的季节里身着单薄乌灰破衣,外衣已经被雨水浸湿了,拄着的木棍像是随手从路边捡来的。

林疏桐慌忙起身前去问,“出什么事了。”

顾淮音扶着这老翁生怕他摔了,提了木凳来给他坐。

这老翁根本没闲心坐下,颤颤巍巍打开手上紧握着的皱巴巴的粗布块,里面是双手能数过来的铜板。

声色哽咽:“求大夫救救我孙女!”

说罢便要跪下,老人家身体哪里经得住行这般大礼。

顾淮音搀稳他,耐心道,“老人家莫要心急,林大夫医者仁心断然不会见死不救。此时纠结礼数会误了时辰,先带我二人去看看吧。”

“好,好……二位随我来。”

路程不远,但难在崎岖。

林疏桐虽盲,但多年采药行山路已经习惯,所以行路途中没有不便之处。

顾淮音放下心来,只用照顾这老人家腿脚,倒也不会左支右绌。

山阴雨疾折枝苦。

即便在秋,林间竹叶仍绿,如韧剑挑破天上落下来似玉珠的雨滴。

破败茅檐兜不住雨水,滴答滴答在茅草屋里落个不停,地上尽是大片大片水渍,难有落脚的地方。

角落里一张低矮的旧木床,空中隐隐霉腐气味。

单薄发灰的被褥下孩子小小的身躯不停发颤,脸颊通红,是发高热引起的症状。

林疏桐上前诊脉,“这孩子发热有多久了?”

老翁佝偻着背,言语紧张又担心:“从昨天晚上身上就开始发烫,一直哭闹到天亮才停。”

“大夫一定要救救我孙女啊!”

这孩子速脉震指,像是着凉染上寒气导致的,病来得急了些,但不至于危及性命。

林疏桐从医药箱里拿出些许干艾草,揉成锥形放在这孩子穴位上点燃,几缕轻烟过后,在艾草燃尽前取下以免烫伤皮肤。

一番功夫下来,这孩子烧就退去大半,身上也不发颤了。

“老先生不必担心,孩子已经没事了,我这里开几副药先煎着吃,回头若是吃完了没痊愈再到清平堂里取就是。”

老翁颤巍巍地扔了拐,朝她作揖,“林大夫大德,老身在此拜谢。”

“老先生使不得。”林疏桐招不住这架势,她看不见,于是只能无措站在原地。

顾淮音明白她的意思,双手把这老翁搀起,又拾起拐杖稳稳当当交到他手里。

她也嫌这气氛太严肃,忍不住出口打趣缓和:“哪有长辈向晚辈行大礼的道理,林大夫要是真受了是要撞霉的。”

老翁悻悻收手,从怀里重新掏出了那块布裹着的几枚铜板。

裹着厚茧粗糙发皱的手把铜板交到林疏桐手里:“实在是拿不出手,但家里上下只有这点……还请林大夫不要嫌弃。”

林疏桐仍是推拒,她知道这家人处境艰难,虽只不过几枚铜板,但她既不想收又不想让老人家心里过意不去。

于是叹口气换了说辞,“您是知道我处境的,睐山中人连见我一面都嫌晦气,哪里还愿意将东西卖给我呢?这钱财于我无用的,您收回去吧。”

老翁闭目不言,好一会才道:“他们不识大夫心仁,只光顾信那些无稽之谈。”

林疏桐苦笑摇头。

顾淮音听着二人对话奇怪,心道:到底她身上沾了什么‘无稽之谈’,竟叫整个谷中人对她如此忌惮。

林疏桐知道不收他钱财,老人家心里势必不安,复又轻声言。

“我年幼目明时,常常眼馋您屋前梨树上结硕大莹润的果子,想念至今,但怕您会忌讳我身上不详所以一直不敢向您开口,今日斗胆向您讨几个果子,就当是拿这几副药换的,您看成吗?”

“自然成的。”他又怎会不知是这大夫心思,不想为难自己。

才入秋不久,树上结的果子能有几多几大,挑挑拣拣也不过半篮子看的过眼的。

“唉……惭愧。”

林疏桐从容接过这半篮梨果,笑意浅浅,“多谢老先生,我就不叨扰您照顾孩子,先回清平堂了。”

回清平堂时雨已经停了,但路上湿滑依旧难行。顾淮音收了伞,伸手小心搀扶着林疏桐。

“睐山脚下湿气重,日月不盛。墙上经文说人长处这样的地方易沾小病,谷中只有一间医馆,为何谷里百十来户却鲜少有问病者?”

顾淮音在她身侧偏头轻声问,“也是因为穷苦么?”

“不算是,谷中人若真的得了什么大病,大多也不会来我这看。”林疏桐虚扶着她的手,“山谷南北共两家医馆,北边溪头清平堂,南边溪尾齐仙阁。”

原本谷中是只有清平堂一间,彼时林疏桐还未出世,她父亲收了个学医的徒弟名叫卞章州,后来这徒弟分出去,自建齐仙阁。

“哦?清平堂有如此女菩萨都门前冷落,难道那齐仙阁里住的是什么救苦救难的活神仙么?”

林疏桐知道她在拿自己打趣,忍不住嗔责,“淮音!”

分了神没注意脚下砾石散乱潮湿,脚步稳不住往侧边栽倒。

顾淮音手上还握着伞和半篮梨,只能勉强腾出只小臂去挽她的腰以防她摔倒,连着人一齐往怀里带。

衣料摩挲,顾淮音被她撞得闷哼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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