卞章州已许久未听过有关“清平堂”之事,心中不由得一阵寒颤。侧面偏过去问她们:“沈家丫头和清平堂有什么关系。”
“卞大夫有所不知,昨日有个女子带着沈丫头过来,说是沈伯已经去世,留下这孩子被养在清平堂里。”
“林屿之女竟敢从清平堂里出来,眼睛都瞎了还有力气去养别人家的孩子。”
卞章州一声嗤笑,“她揣的到底是什么心思啊?”
“这……”妇人话卡在嘴边,却叫另个人接了话去。
“昨日带沈丫头来的不是林疏桐,是另一个面生的。我叫不上名,但她自说是被林大夫救了,也住在清平堂里。”
“那地方真是邪性,什么东西都住得。”卞章州拍了拍衣上灰尘,起身蔑了地上这些人一眼。
“我这里开几副药,吃了能把烧退下去人也能少受些苦头,至于能不能痊愈就不好说了。”
“那,那这药钱……”
“药钱自然不会少,你们要是嫌贵可以到溪北清平堂里找林大夫问药。”
众人听这话脑海里浮现出那夜夜鬼啼的凶宅,都胆战心惊道:“不不不,药钱无论多或少自然是要给的。”
山中听溪,贯是孩童闲趣。
山谷往北,清溪上游。平常他们最是眼馋沈伯门前梨子树,如今正是快成熟时,又恰巧今日沈家大门紧闭……
他们更肆无忌惮地爬到树上摘下满满一衣兜的梨果子。
几人叽叽喳喳一路到溪边去把果子洗净。倏而一阵劲风过,背后的草木灌丛里跳出一只黑猫将最大的梨果叼走。
孩子们被这黑猫一吓,剩下的果子也没兜住,都顺着溪水冲走了。
望着自己两手空空,又看这猫嘴里衔的梨子,大家都气不打一处来,争着都要去抓它。
黑猫引诱他们来到一处房屋矮墙边,将口中梨子放下,绕了个圈旋即消失不见。
孩子们闹作一团,忽然有人似察觉到什么。
隔着矮墙,传来“咯吱咯吱”啃东西的动静。有胆大的翻进矮墙,顺着那窸窸窣窣的声音找去。
房屋阶前,有个被开膛剖腹的女童尸体,黏腻的内脏与碎骨淌了一地,尸体上伏着一团黑影,正在她模糊不成样的血肉里撕咬啃食。
料是谁人看了这血腥场面也吓得胆颤心惊,四散奔逃。
清平堂里。
重伤昏倒在地上的顾淮音惊醒过来。不知自己在地上躺了多久,心中升起不祥之感。
她强忍惶恐不安,敲响隔壁房门。
“疏桐?”
无人应答。
顾淮音再按捺不住,推门而入。
床上之人还在昏睡,房中生气稀薄。
她走上前去替林疏桐诊了诊脉象,明明一切平稳,为什么人会虚弱至此?
“疏桐别睡……”再睡下去只怕要出事。
顾淮音半搂半抱着将她扶起,让林疏桐能安稳靠在自己身上,喂了点水下去,终于有了要转醒的迹象。
仍是气若游丝。
林疏桐指尖不住颤动,随之而来的便是大幅度咳嗽,咳得狠了牵动肺气吐出一口淤血。她顿然清醒,能感受到身边人指腹还握在自己手腕上。
她也知道这病症瞒不下去的,早晚而已。
顾淮音指尖冷得发麻,撑着把血渍清理干净。
林疏桐袖口捂在嘴边,努力把自己狼狈模样收拾干净,见身旁人一言不发,心中难免慌张。
于是她随意问着想要遮掩过去,“淮音,沈家姑娘去哪里了?”
“沈家姑娘?”顾淮音神情一瞬空白,好似记忆亏空。
她被人下了迷术,可惜下迷术这人功夫不到家,又或者说它小瞧了顾淮音虚相化本的本事。
霎时昨夜种种如潮水涌进脑海,使人头痛欲裂。
“婴灵……”
“什么?”
林疏桐看不见她茫然无措的神情,只能焦心试探着,“你怎么了?”
昨夜场景历历在目,那小姑娘一字一句犹在耳畔,连同蜡油滴在地上的声音都清晰可辨。
“好吵……”
林疏桐仍一头雾水,但听得顾淮音这么一说,确实能听见不远不近有人声传来。
“外面是有人来了么?”
顾淮音方才将神识从迷术幻境中剥离出来,现实里隔着一堵墙,外头人声又密密实实传过来。
和着人声一同裹进来的还有隐隐腥味腐臭气。
“想来是发生什么事了,你在榻上多歇会,我出去看看。”
顾不得头昏脑涨,她强撑着站起身往外头找去。
清平堂罕见这般热闹,男女老少皆有,隔着几丈远围得水泄不通。议论纷纷,众人面对堂前指指点点。
他们不敢上前,血染阶上,是那沈家女死相极惨。
“真是造孽啊,这好端端的丫头怎么就……”
“可怜沈伯为人诚笃却一世无福,临了连孙女这世上都不肯收。”
顾淮音紧攥成拳的手止不住地颤抖。
“就是她,是她昨日带着沈丫头出来的!”
“睐山谷中数家染上的这青痕之症估计也和她们脱不开干系!”
听闻消息后面赶来的卞章州拨开重重人障,饶是医师见惯血腥,眼前景象也叫他倒吸一口凉气。
“好恶毒的心肠,究竟什么仇怨连个孩子都不放过。”
卞章州仰头直视阶上顾淮音,“林疏桐呢?让她出来见我。”
顾淮音脸上青白一片,抿嘴不言,自顾脱下外裳盖住尸身。
见她不理会自己,卞章州便恼。
“你做样子给谁看?盖布有什么用,你们饲鬼行凶,杀人该偿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