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人思索她的话半晌:“姑娘说的有理……你会看诊?”
“确是会一些。”
“那能不能恳请您来看看我家蛮儿,他不知得的什么怪病,身上尽爬满了乌青的纹路,现在高烧不退……你救救他……”男人嗓音里带了哭腔止不住抽噎。
林疏桐不善言辞,难以应付有人在她面前哭的场面,尤其还是个男人。说不出什么安慰人的场面话。
她蓦地起身,捧起辛苦带来汤药:“带路。”
不消一炷香功夫,有人能医青痕病症的消息就传遍的家家户户。
许多人争相来看,险些将那男子家的门槛踏碎。
林疏桐在房中替孩子诊病待了快半个时辰,仍没有诊出什么痕迹。那孩子爹和娘在一旁干着急,还有外面无数快挤破脑袋想知道结果的人。
“姑娘,我这孩子到底怎么样啊?”
林疏桐没急着回答她,反问:“我方才带来的药呢?”
“在这里。”孩子母亲小心翼翼将那汤药端过来。
“可以喂半碗下去退烧。”
不到半柱香时间果然如她所言把烧退下来了,这孩子转醒后看着仍是精神不振的,但好歹能进些米水了。
她为孩子掖好被角,起身向外头众人道,“各位家中若有此症状的患者也可以拿药回去吃,切忌不能用多,一般半碗足以。”
她话刚说完,人群一拥而上将端来为数不多的汤药舀得见底,这场“混战”中,这些汤药竟奇迹般地一滴也没撒。
那一行人正准备匆匆揣着药往回赶时,林疏桐这说话喜欢说半截的又开了口。“但这药毕竟只能缓解,既不能治根也不能治本。”
一听到她出声说话,本来吵吵嚷嚷的人群顷刻安静下来,唯恐听漏一字。
“得此青痕浮于经脉,能使人失智,想必不仅是病症融入血肉,更是深入骨髓了。”
她这番话讲得骇人,身旁男子静默半晌,颤抖着唇张口说:“那,那……真就毫无半点方法了么?”
“有。”
“什么?”
“剖骨洗髓。”
这四个字如铁水炸开在脑子里,男子好似听不懂般喃喃细问:“何为‘剖骨洗髓’?”
“能观青痕于病者体肤,说明此物早已沁入骨髓,唯有剖开……”
“若是当真将身上骨头剖开了你还叫人怎么活!”男子瞳色泛着红,当下已经失去了理智,怒吼道:“你上下开合一张嘴,说剖便剖可还当这是条人命吗!”
那孩子母亲见状忙过来劝慰,“救人定然……定然不止这一种法子,姑娘若是还有其它方法请您一并告知我们吧。”
她双膝跪下,“咚”的一声砸在地上,自己攥紧了林疏桐的衣裙。“求求你,求你……”
林疏桐被她吓住,下意识往后退去,可无奈被那孩子母亲扯住了衣裳一角,才退半步便猝不及防被绊倒。
旁人扶她不及,林疏桐侧身摔倒在地,头上笠帽跌落,带着帽檐上长长素布在地上滚着画了个半圆终于安分下来。
露出一张裹着眼,辨不清神情的脸。
他们虽鲜少有见过林疏桐,但也都听过她父亲剜眼之事,想法还未来得及往这上面靠,就听得门外传来声响。
“借过。”
是位女子。
那女子音色太冷了,聚在门口的一众人都忍不住为她让出一条道来。
林疏桐心里一紧,她自然是知道谁来了,忙里忙慌从地上起来,顺道摸索了掉在地上的笠帽胡乱盖在头上,连戴反了也不知。
顾淮音大步走进屋内,惜字如金地吐出那两个字后就再不说话,沉着一张脸走到林疏桐面前,默不作声伸手将笠帽为她戴正了,随后头也不回牵着她就往外走。
“淮,淮音……你等等。”
林疏桐看不见路,只好任由她牵着,又想起自己事还没做完。
蓦地顾淮音脚步一顿,冷声问:“怎么了?”
林疏桐心虚着想:完了,这是真生气了。
她勉强挤出个笑:“我就再和他们说几句,就算是医嘱好不好?”
顾淮音没作声,看了她半晌到底是没忍心,将紧握着她的那只手松开了些许。
林疏桐知道她同意了,挣开她的手原路往回走了一小段,站在阶下抬头看不见众人,声音清脆。
“这病症应当不是疫,所以不会传染。平日在家中多开门窗透气通风,常备清热草药煎作饮用……其它我会再想办法,若有解法一定告知。”她低头想了想,又道:“我带来那药是喝得的,各位不必有顾虑。”
林疏桐话毕于此,转身要走,却被一人群中一老人开口留住了。
“姑娘,我原本以为你是谷外路过,方才见姑娘真容时又觉熟悉,你就是我们睐山里人吧?”
林疏桐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抿着唇道:“是。”
那老人犹豫了一会,终于一字一顿地说:“你难道是林屿之女……林疏桐?”
风吹笠帽素布如荡起波纹,林疏桐如有罪一般不自觉握了握手指。
她沉声又道:“是。”
门前哗然一片,有甚者赶忙退避她三尺开外,吓得连碗中药都撒落一地。
顾淮音眼见又要起波澜,快步走到林疏桐面前打断山雨欲来,重新把她牵走了。
清平堂里,沉默了一路的顾淮音细致将她的笠帽解开取下,终于肯开口:“解法虽是这般没错,但你今日对他们说的那四个字……太唐突了。”
林疏桐还沉浸在如何向眼前人解释今日这番举动,猝不及防被这话打断。静下来心道:是说“剖骨洗髓”四个字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