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闭嘴!”妖王抬脚把他踹翻在地。
“今日不交出亶渊器,谁也别想活着出褚源。”
话落,兵刃相接,妖卫手持刀剑几乎横在顾淮音与那土地神二人颈前。
顾淮音没什么反应,倒是那土地神满额冷汗滚落下来都不敢抬手去擦,心中欲哭无泪,自己活这么大把年纪,过来帮个忙不至于把命都搭上吧。
“等等,”江守君忽然慌张,出声道,“亶渊器是我拿的。”
话落,她从宽大袖口里拿出那细颈长瓶,双手捧着的瓶身通体洁白,散发光晕柔和。
在一旁看得真真切切的土地神倒吸一口凉气,心死了半截,心想就是自己脖子上架了十把刀也不比看见这瓶子更让人绝望的了。
一时间所有人都紧盯着她手上亶渊器,愣是没人敢出声。
“把刀放下!”,江守君口中干涩,眼睛死死盯住架在顾淮音颈间那把长刀。
妖王嘴角抽了抽,抬手示意撤刀。
他早该想到的,除了海神遗孤外,谁有能力能近亶渊器半寸,遑论窃取。
但想不通的是,江守君毕竟只是个凡人,她又岂知道这器物厉害。
妖王收敛戾气,对江守君说:“圣女拿那器物做什么?”
江守君垂下眼睫低头不语。
她自然不能说,说她知道司主罔悬身躯困于亶渊窟中,唯有她来除去亶渊器才能破解。
沉默半晌,也只开口道:“……得罪。”
江守君举着那神器半晌,无人敢接,那些妖怪们都是见识过厉害的,都恨不得躲得远远的。
莫说他们,妖王也怕。
妖王笑得几乎扭曲:“那还请圣女归还亶渊神器。”
“自然。”江守君稳稳端着亶渊器,又像带了威胁对他道:“在亶渊窟里海神说过让我出褚源,我身旁二人也只是无意卷入此地,多有冒犯,待我归还亶渊器后还望妖王听从海神之意,放我三人出褚源。”
无意卷入,多有冒犯……
妖王气得后槽牙都要咬碎,终于憋出来个:“既有圣女发话,我岂敢再拦。”
江守君这番偏袒的话太过明目张胆,顾淮音站在她身后,一时没控制住,冲那妖王笑了一下。
妖王:“……”
外头雨疾成帘能障目。
二人回了楚州手里没伞,头顶上被个状若莲花的阵法给罩住了,反正有顾淮音这个神仙在,天上就算下刀子也淋不着。
路过楚州平日最繁盛的十字街,见路旁黑压压聚着一片叫花子。
几日神神鬼鬼,再看见民生疾苦时,一颗被吊起的心又重新狠狠砸在地上。
江守君抿唇不语,身为楚州官员,对当地民生的确了解。
心知楚州虽然僻壤,但当地百姓勤恳是可以养活自己的,现下淮水水涝尚没个确数,怎么会凭空多出这么多无家可归、流离失所者。
顾淮音与江守君两相对视,心中默契知道此事蹊跷。
很快她们发现端倪,乞者大多身上披盖严严实实,只露出双目。或身旁一块白布,布下是还没来得及腐烂的尸体。
荒废破屋檐下,江守君在一位与她年纪相仿的女子面前停住脚步。
这女子跪在地上掩面哭泣,身旁立着“卖身葬父”的牌子。
江守君矮下身与这女子平视,拿出身上仅存的银钱交到她手上。
“我只有这些了,你先拿去用。”
女子泪眼婆娑,攥着手中银钱不知所措。“恩公大德,奴无以为报……待奴安葬父亲后自会跟从恩公……”
“我并不要你什么,只问几个问题就好。”
女子抿了抿唇不说话。
“你父亲因何亡故?”
“父亲得了病,治不好,就死了……”
“这边众多白布之下,都是得了同样的病而死的人吗?”
女子含泪点头。
“什么疾病?”江守君心中莫名恐慌,“瘟疫?”
女子仍是跪坐在地上,哭道:“我们也不知道是什么病,但染上的人身上都有密密麻麻的青痕,跟绳子绑着似的,都叫‘青绳病’。”
檐外骤雨又大,砸在地上嘈嘈切切。狂风又起,急穿过檐下,竟掀起一侧白布。
白布之下,果然满面满身经络成青痕的尸身暴露出来,几乎可断定这与秦驹病状一致,也和八百年前睐山惨状一致。
江守君攥紧拳头,手上隐忍青筋。
女子慌手慌脚去把布盖好。可惜天公往往不尽人意,雨斜斜吹进檐下,已经把白布和女子身上衣衫打湿近半。
顾淮音不动声色,把二人头顶的莲花阵扩大了些许,恰为那女子遮去风雨。
“冒犯问一句,你父亲去世前有犯癫狂之症吗?”
女子抬目神情有些惊讶地望着她,“有。”
“除白布之下,其它地方染此病的人多吗?”
“多。”
江守君油然生出不祥之感,方寸紧攥着的手松懈下来,指尖正控制不住地轻微颤抖。
*
府衙里,张齐从未见江守君动过这么大的怒火。
“除了秦府上秦家主得病闹得满城风雨,我还没收到任何有关这病症的消息。”江守君才回府衙便匆忙执笔写文书。
“地方有疫为何不报?各郡县瞒天过海,倒是把此事压得密不透风。”
张齐连着众衙役皆噤若寒蝉不敢吱声。
“传我令至各郡县,两日之内,我要见楚州从乡至县各地区染疫者详细数目。”
油然而生,沛然而作的连绵大雨渐小。只是稍作休憩,楚州城仍沉沉藏在漫天黑云下,天地昏暗。
桌案上的半盏茶没人来添,早已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