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景周连胜两局,打得突厥士气低落,乌木浑放弃了第三场斗将,突厥军中竖起了军旗,他们要进攻了。
城门打开又合上,一万骑兵横兵城下。
刘景周领三千骑兵攻乌木浑左翼,路池领两千骑兵攻右翼,薛尉领五千骑兵遥指中军。
森冷的甲胄发出寒光,从城墙上俯视,战场被分割成三方。
最显眼的是刘景周,她和她身后的兵马好似一杆长枪,势不可挡地刺穿乌木浑右翼。
城下传来的厮杀声无比清晰。
孟澹将军“咦”一声,奇道:“不对啊,这乌木浑只率一万兵马,我一直以为他是来试探骚扰的,怎么在战况,好像并非此意啊?”
萧存玉再看战场,也觉出几分怪异,确实,右翼的突厥军对上刘景周锋锐的攻势毫不反击,显然意图不在胜负。
他也不是来攻城的,他是来做什么的?
刘景周随手砍下一个蛮子的头颅,刀上滴落血液,她抬头看看不远处的将旗,甩干血液,又刺进一个偷袭的大汉胸膛里。
不对劲,越往里竟然越好打了,刘景周看着空虚前方尽头的乌木浑,放缓攻势朝后退去。
他在引诱自己,是想玩一出瓮中捉鳖吗,还是,有援军......
大多数人也想到了此处,萧存玉顾目远望,地平线上干净至极,只有一株焦黑的枯木独自生长着。
并没有援军。
没有必要冒险,乌木浑的命远比不上临汾城池重要。
存玉慢慢抬起手:“孟将军,乌木浑意图不明,与他纠缠无益,鸣金收鼓吧。”
收兵的号角声响起,三路兵马且战且退,突厥军的攻势却猛地剧烈起来,死死缠住要后退的骑兵。
刘景周对上一个横空出世的大汉,她惊疑不定,乌木浑手下有这般人马,怎么方才斗将第二场派了个软包子出来。
孟澹一击拳,大惊:“他们在拖延时间!”
电光闪过,存玉吐出四个字:“声东击西。”
兵分两路,一路来临汾佯攻,一路只怕已潜行到了......
众人脸色难看,存玉问:“吕梁是哪位将军在?”
赵参军迅速回答:“陈敛将军率二万兵马镇守于吕梁。”
从太原到吕梁,急行五日日可到,存玉又问:“斥候呢,斥候没探出阿史那孛的动向吗?”
咽口水的声音响起,王校尉弱弱地说:“斥候上次传信,正是五天前。”
城墙下兵马还在纠缠,存玉厉声道:“斥候和探子五天没有联系,你竟然不上报?”
王校尉狡辩:“末将正打算上报来着。”
存玉无心和他纠缠,眼神示意赵参军押他下去领罚。
突厥越打越勇,浑然是不要命的打法,战马的铁蹄碾在死人的尸骨上,鲜血将大地染成暗红色。
城墙上擂起战鼓,乌木浑气势骤变,士气大增,梁鉴、尚默各领兵五千出城支援。
冲锋的号角吹响,杀声作天,刘景周狠狠一刀刺死那大汉后,让身边副将高举旗帜,口喊“杀”冲在最前面,直往乌木浑的方向杀。
薛尉遥遥看到乌木浑大军左翼已然混乱,知道刘景周打乱了他们的军阵,她深陷敌阵,有被包围的风险,于是薛尉的兵势渐渐左偏,给她吸引兵力。
梁鉴将军打进突厥右翼,和路池回合。
萧存玉衣带生风,带着未出战的大半将领急急下了城墙。
城外战势激烈,军帐中讨论声不歇,临汾、太原二城与吕梁隔山相望,大军都在临汾,是因为自临汾而下,攻打长安轻而易举,可若阿史那孛不吝兵力先打下吕梁,那临汾难守,长安更难守。
薛尉在战场上厮杀,军营中最有话语权的人变成了萧存玉,沙盘摆在众人中心,土石垒成的小山阻隔在临汾与吕梁之间,大军要想支援,只得南下绕开大山,最少需二十五天。
但轻骑不带辎重,日夜兼程只需十天便好。
她沉思片刻,拍板命孟澹将军立刻率三万轻骑先行支援吕梁,若阿史那孛当真去了吕梁,以陈敛手中的两万兵马,想守住十天,太难了。
她必须快。
兵械和补给源源不断被送到前线,伤员哀嚎着被抬进城,战争猝不及防地降临在萧存玉眼里,她却来不及感慨一句。
文字里的疆场,哪怕再血腥都是有限的,存玉两天没合眼,奔走在这场宏伟至极的战争中。
在她急于去迎接长安送来的一万破晓弓时,看到了一个渺小的士兵。
他失去了半边身体,却奋力挣扎着在自己将死的身躯上洒满止血药。
微茫的求救从他失去嘴唇的口里发出,“我,我不想死。”
但他很快就死了。
萧存玉只来得及恍惚一瞬,便制止住自己的思绪。
同情无济于事,尽快结束这场被迫发生的战事,才是对所有王朝子民最负责的举动。
战争一直持续到第三天凌晨时,乌木浑折损了七千人马,带着跑得最快的近卫营风一般跑了。
刘景周都快摸到他的人头了,不想还能被逃走,她率军怒追,直追出五十里才无功而返。
在这期间,临汾已经确定了阿史那孛在前天兵临吕梁城下,已进攻了三波。
城外的战场上横尸遍野,兀鹫盘旋于高空之中,高大槐木刺出秃枝,凄厉地指向苍天。
夜晚已然降临,点点星子高悬在天幕之上,死亡的气息萦绕这浩浩疆场,残肢稀碎,血水染红了护城河。
军营中,呻吟和压低的哭号声散开,士兵来来往往,伤兵营如同人间炼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