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书里的药方有没有用还得再看,朝廷的回信却是很快就收到了。
金矿中所炼黄金,陛下允她按需自取,一切已战事为紧。
她长长地舒了口气,命人清算军资,列成条目,计算清楚所需后从各地采购。
在狭窄的山上,小言有了珍贵的独间房子,她从厚重的账册中抬起头,咧着嘴笑道:“姑爷,你来了。”
存玉怀里抱着一摞书册,看着满地满桌的纸张大为震惊,翻书声不停,小言匆匆说句“放地上就好”便又埋头进桌案里了。
拥挤的房间里,存玉放下书册,恍恍惚惚出去了,她竟然连算筹都不用的。
到了另一间工房里,存玉看周围没人便隔着门缝偷眼看,摆着泛黄书册的桌案后,知云正将算盘打的噼啪作响。
她昨晚已传信出去召账房先生回来了,就连虽在大理寺但精于算账的朱琮礼也叫来了,但路途遥远,起码最近的四五天内军中算账的还是只有三个人:何知云,小言以及赵参军。
存玉咽了口口水,从腰间取下折扇给自己扇风。
光是隔着门缝看那些账本她就已经感到眩晕了。
存玉从门口离开,绕过几棵树和一队守卫,看到了赵参军的屋子。
房门大敞开着,赵参军在纸上写写画画,时不时发出一声悲伤的哀叹,其情状之苦和算术时的萧存玉很类似。
“咳咳。”她迈步走进去,“算得如何了。”
赵参军忙起身,存玉制止道:“不必多礼,你忙你的,我一会就走。”
“是。”赵参军又坐下,只是拨弄算盘的声音慢了下来,存玉转了一圈,看到了被装满的废纸篓。
她合住折扇拍了拍赵参军的肩,叹口气走了。
剩下赵参军挠了挠头,不知所云。
夜色将近,萧存玉顶着晚霞去找张商,张净和张商的行动都被限制,张净还好,面对来自四面八方的打量目光尚且能做到无动于衷,但张商就不行了,一个人独处不过四天,他就已经被吓破了胆。
存玉特地晾了他好几天,今日正好试试他。
小小的房间里只有两张床、一张桌子、一副板凳而已,张商见有人来,畏缩地藏在桌子后,探出半个脑袋观察。
萧存玉坐在桌子另一边,也不叫他起来,径直在张商震惊的目光中吐出一口流利的突厥语:“你和张净是最近才认识的吗?”
张商面色警惕,抬手指向自己的喉咙:“啊......啊......”
“不会说话,点头总会吧,点一下头是是,点两下头是不是。”
张商身体向后退了几分,这是一个明显的防备姿势。
片刻,他才轻轻点了两下头。
“你们是亲爷孙吗?”
一下。
“张净的腿很久以前就断了,是吗?”
一下。
“你天生哑而不聋,对不对?”
一下。
这些问题不痛不痒,张商毫不犹豫地回答她,一串问题问过去,他的眼神明显放松下来,身体也不再僵硬。
视线集中在他的脸上,存玉柔声道:“你认识毕力格,对吧?”
——呆呆的,还是一下。
紧接着,张商两眼慢慢睁大,瞳孔紧缩,迅速连连摆手。
存玉一拍桌子,厉声质问:“张净就是毕力格吧,说,你们混进来是想做什么?”
眼泪滚下来,*张商摇头摇得飞快,嘴里呜呜的说不出话。
“张净既然是毕力格,那你是谁呢?”存玉状若思索,“总归不会是毕力格的孙子吧。”
她扫视打着哆嗦的张商一眼。
“说起来,历来被捉住的敌方奸细,都死得好惨呢。”
“不是被腰斩,就是被下油锅,还有被凌迟的,凌迟可惨了呢,那肉就被片成一片一片的,浑身血忽淋拉的,只剩骨架了那筋还能动。”
张商跪倒在地,面白如纸,他用力在地上磕头,“呜......啊啊.......呃。”
存玉向后一歪身子,好似被吓了一跳,紧接着眼珠一动,抬手轻轻扶起他:
“好孩子,你何必跪我,我和阿史那孛不一样,我可是个善心人,只要愿意承认,我是绝不会加罪于你们的。”
她笑道:“当然,我也不会怪罪毕力格。”
张商额角已出了血,闻言神色却一松,紧紧抓住了她的衣袖。
简易营地的另一边,朦胧的月色下,一个老人倚着一团漆黑的树抬眼看天,他身后是几个闲聊的士兵。
“张大夫。”一个士兵近乎恭敬地走向他,“天色晚了,不如您回屋歇会,您一直在外面呆着我们也难办啊。”
“小兄弟,不知你能不能打探到我孙儿的消息,他不会说话,胆子又小,我怕他出什么事。”
士兵为难道:“张大夫,您救过我的命,按理说我不该拒绝,可萧大人下过严令,不准让任何人给你们互通消息,我实在是不敢啊。”
张净叹一口气:“既然这样,那也罢了,就是不知萧大人什么时候能让我们亲人团聚了。”
士兵不忍再拒绝他一次,斟酌片刻后道:“想来应该快了,听说大人这两天就要去审问,不,询问张小哥了。”
“张大夫,你就放心吧。只要萧大人一审过,自然会知道你们和其他突厥人不同,是难得一见的好人了。”
“是啊。”张净和善地笑出来,“问清楚就好了。”
第102章
张净隔着重山遥望草原,夜风吹起他鬓边的白发,白发模糊了他的神情和视线。
士兵静静站在他身边,看着他的脸轻声问:“张大夫,天已黑了,不如早点歇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