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府门前人流络绎不绝,除了陛下和朝中其他官员送来的奠仪外,密密麻麻的都是百姓自发准备的祭礼。
一时之间,顾阁老离世的风头压过了前几天还在盛传的皇帝不孝的传言。
一代明臣,如是而已。
顾家灵堂里,存玉恭恭敬敬地对着灵位祭拜。
旁边,顾阁老的长子抑制这自己的悲痛跟存玉说:“父亲生前曾嘱咐过我,他离世后,要将遗体带回安阳老家,我们兄弟商量后打算这一去就不回来了。”
“有愧于父亲的谆谆教诲,我们兄弟都没什么建树,留在长安也是借着父亲的余荫过日子,我们不想让父亲死后还为我们操心,所以头七过后就要举家南下了。”
萧存玉道:“也好,日后若有什么事情,只管送信给我,我能帮上忙的,绝不推辞。”
她看着面前的牌位,其实自己并不了解这位先帝时有名的能臣,她入朝为官时,顾阁老已经不怎么上朝了,也从不插手朝中的各种明争暗斗。
飘扬的灵幡外,存玉不知道他是怀着怎样的心情看待皇帝和太后的博弈的,也不知道为什么他在将遗诏交给自己后就猝然长逝了。
也许这又是一段秘辛,但人死如灯灭,往事终将掩埋在黄土之中。
离开顾家后,存玉派人向宫中递了折子。
她要求见太后。
宣政殿里,皇帝听着太监的汇报,心下奇怪,老师怎么会想要去见太后。
挥挥手让太监去通传,没有多思索,也许是想要问什么事情吧。
寿康宫里,太后抿了一口茶:“萧阁老他来找哀家做什么”
梨香回说:“来传话的太监也不清楚,只听说是来给娘娘请安的。”
太后嗤笑一声,现在竟然还有外臣给她请安,还是这个害她到眼下地步的萧存玉。
她冷哼一声:“好狂妄的小子,还敢来给哀家请安。”
“梨香,让他去前殿等着。”
“不是说请安吗,就说是哀家的命令,让他跪着等。”
梨香面露犹豫之色,但是也不敢违背娘娘的命令,只好退下去传令了。
寿康宫里,接待外臣的规矩众人还没忘,前殿里很快就摆好了屏风和珠帘,两边按旧日规格列好依仗。
存玉进来时,就看到和从前众臣在此议政时一般无二的景象,只是显然易见没有当日那种富贵气象了。
梨香上前行了个执手礼:“萧大人,娘娘请大人跪坐等候。”
跪坐
存玉抬眼去看,屏风前的地上果然是一张薄薄的蒲团。
太后果然是,一如既往。
她上前去跪下,知晓今日起码得跪一个时辰。
暗叹了口气,这么些年来就没少跪过,不想如今还得跪。
太后在内室慢悠悠地涂着丹寇,明丽的红色被细致地涂在三寸见长的指甲上。
宫里众人屏息凝神,看出娘娘现在的心情不错,只是这都一个多时辰过去了,太后还不去前殿吗?
梨香看看殿里燃着的香,心里着急,娘娘何必呢,若今日惹恼了萧阁老,之后苦得还是娘娘,就算萧阁老不在意,陛下知道了,母子之间又要生龃龉。
可她也不敢劝,只上前跪下帮娘娘调试丹寇的颜色。
又过了很久之后,太后才满意地看着自己手上亮丽的颜色放下了丹寇。
“摆驾,去看看那位萧阁老吧。”
“诺。”
第27章
衣物窸窸窣窣,太后穿着华丽威严的宫装,在宫女的搀扶下坐在了锦绣屏风的后面。
金红色的锦缎裙装在画着仕女图的屏风后隐约可见,十几位侍女雁翅排开。
太后的声音悠悠从上方传来:“呀,哀家一时忘了时辰,萧阁老怎么还在这跪着呢,真是委屈萧阁老了。”
“梨香,还不快下去扶阁老起来,真是失礼了,可别让萧阁老以为我们这寿康宫是什么龙潭虎穴。”
梨香应诺就要来扶存玉。
存玉避开她,平静地抬眼:“微臣岂敢劳烦梨香姑姑。”
她自己站起来向一旁的座位走去,跪了太长时间的双腿僵硬无比,她在起身时晃了一下,又很快稳住身形。
太后隔着屏风看得分明,满意地笑笑。
坐在殿里一侧的檀木交椅上,腿上的疼痛让存玉没有心思和太后虚与委蛇,她直接道出目的:“臣前两日机缘巧合得了一个奇珍,觉得与太后娘娘甚是相配,因此斗胆来进献给娘娘。”
她从袖子里取出一封折子,梨香拿到手里绕过屏风交给太后。
太后啜了口热茶,这萧存玉费尽周折地来见她难道就是为了递个折子,她不以为然地接过来,懒懒的抬眼去看。只怕又是有什么计谋吧。
翻开折子,第一页上墨黑的三个大字径直映入她的眼帘,铁画银钩的行楷写成“灵岩寺”三字。
太后脸色一变,猛的合上折子。
侍奉的梨香吓了一跳,娘娘这是怎么了?
安静的殿里,太后攥紧了手里的折子,刚刚涂好的蔻丹戳在雪白的纸上,手背上爆出青筋。
灵岩寺,那是她三十年前修行的地方,为什么他会知道。
太后心里惊疑不定,方才的泰然自若和居高临下荡然无存,明明知晓此事的人都被灭口了,灵岩寺也已经消失了
这个人,他是从哪里知道的。
太后摸不准他到底知道多少内情,或者只是在诈自己,因而一时不敢贸然说话。
她的脸色因此狰狞了起来。
梨香被太后的脸色吓了一跳。
过了会儿,太后稳住心神,冷眼看下方的人,不管他是不是真的知道,既然来找她了,就是还不想和她撕破脸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