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方才还要浓郁的气味从碗里飘出,玄露不着痕迹地扫了一眼,看见里面黑红色的汤汁,似乎比生病喝的苦药还要可怕。
“阿杏过来喝药。”苏檀乌招招手,小狐狸就听话地凑过去,那纤细的小手捧着脸大的碗,皱着鼻子和眉头,大耳朵也耷拉下来,随着吞咽药汁的节奏一抖一抖地颤动。
喝完,阿杏就困了,打了个哈欠缩进苏檀乌怀里。
玄露看了阿杏一眼,目光与苏檀乌正在对上。
过了一会儿,苏檀乌起身将小狐狸放进更里面的洞穴,又施了一层结界保持安静,这才坐到两人对面,毫不在意地说:“想说什么便说吧,除了那种没用的劝说。”
“你给她喝的是什么?”第一句,是沈宴淮笑吟吟地打破沉寂。
玄露看了沈宴淮一眼,又看向他的手……没有拔剑斩妖除魔的意思。
苏檀乌也不遮掩,端起桌上的茶杯喝了一口t,目光藏着一丝挑衅的锋芒,“心头血。”
意料之中。玄露在意的却是另一件事:“你这段时间都是一直在找这些东西?”
苏檀乌听出玄露指的是她被通缉开始,点头道:“是啊,我日日搜寻可以用的人心,就是为了给阿杏做药引。”
玄露沉吟,“那你在留远镇时,为何把那颗心归还给了夏小姐?”
苏檀乌诧异扬眉,似是没想到玄露还记得此事,笑道:“我一向遵从雇主的意愿,她既然想要,我也不差这一颗心。”
“一向?”玄露察觉到重点。
苏檀乌往后一仰,“难道我没有说过,这些人心,可都是我辛辛苦苦赚来的。”
她像是回忆到什么可笑的事,道:“那些是本就该死的负心之人,我只问那被辜负的人愿不愿意取他的命,一旦她们答应,我便会实现她们的愿望。”
玄露知道,这是苏檀乌尽可能抵消因果的一种手段,不然杀了这么多人,她自己也会造就洗不清的孽债。
“阿杏生来就是九尾,是族中百年一遇的天狐,可她身子实在太弱,就连毛色也不是玄狐的玄色,族中长老都预言说她活不了太久……”
“原本家中是好好养着她的,可有一次她被歹人掳走,不知接触了什么毒物,伤及了根本,从那之后,身子便一天天弱了下去。”
“我为了想让她多活一天,想尽一切办法,甚至冒着危险去求过修仙之人,从他们手中得到了几颗仙丹,可是没用——”
“后来,我终于得到这唯一有用的办法。哪怕作孽再深,只要能让阿杏多活一天,我便会无所顾忌地去做。”
苏檀乌嗤笑,“当然了,中途也有那些假仁假义的人来劝阻,让我回头不要再错下去。”
“可是,”
“我有什么错?”
苏檀乌一双媚眸闪过妖冶的绿光,“只要阿杏能活下去,无论付出什么代价,我都在所不惜。”
一片沉寂。
就当苏檀乌以为自己说的话震慑到了两人,或是他们准备捉拿自己“降妖除魔”时,空旷的石窟里响起玄露清冷的声音:
“此话当真?”
“什么?”苏檀乌还未转过弯,愣了一下。
“我指的是,你说愿意付出任何代价?”玄露道。
“……”苏檀乌却犹豫了,并不是她不坚定,而是第一次见面她就被对方坑得没了一条尾巴,这次怕不是得把命坑走?
她试探道:“你先说说看?”
沈宴淮忍俊不禁。
苏檀乌扫了沈宴淮一眼,对玄露道:“反正这次不能再要我尾巴了。”她还要留一条给阿杏,若实在不行,看看能不能用尾巴给她续命。
但是也不对呀,“你说这个做什么?”苏檀乌狐疑地看着玄露,“难道你有办法?”
向来镇定的狐妖此刻紧张到了极点,她攥紧了手掌,长长的指甲掐入皮肉,只等一个确定的答复。
玄露抬眸,漆黑如墨的眼里有一点璀璨到极致的亮光,“如果我说,我可以治愈她呢?”
……
“阿杏?阿杏,起来啦……”
“唔……?阿姐,让我再睡一会嘛……”
石洞里,苏檀乌叫着贪睡的小狐狸,外面,玄露则听着沈宴淮的疑问。
“小鹤,你当真要救她?”
“嗯。”
见玄露如此笃定,沈宴淮也没再说什么。
但在他的印象里,这狐妖是只身来到魔界,身边可没有什么妹妹。
要么,是这狐妖说谎;要么,是她的妹妹在她进入魔界之前,便已经死了……
看苏檀杏的模样,后者的可能更大。
那,小鹤如今所做,就是——
逆天改命。
玄露想,她如何不能逆天改命?
这一世以来,她做的每一步都是在逆天改命。
既然不知成效如何,那便从这只小狐狸开始试试好了。
看着苏檀乌把睡眼惺忪的苏檀杏抱出来,玄露坐到榻上,对上小狐狸困惑的眼睛。
“你们先都出去。”她对沈宴淮与苏檀乌说。
苏檀乌不敢怠慢,说了“阿杏一定要乖啊”,便快步走了出去。而沈宴淮稍停了一会儿,询问:“不需要我帮忙吗?”
玄露摇摇头,体内淤毒恐怕要处理不短的时间,有旁人在她总容易分心——这又不是在战场上快速刷人,她想帮这小狐狸帮得彻底一些,不留任何意外。
终于,这里安静得只剩下她和苏檀杏。
玄露深呼吸了几下,准备告知她接下来要做的事情,却没想到小狐狸率先开口,恬静的脸带上了与年纪不相符的懂事神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