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在这一众身影之中,最为醒目的,是最前面那抹清冷的雪白。
寒风凛冽,将那宽大的袖摆吹得猎猎拂动,少女纤挑的身影犹如柳枝,纤细却无比坚韧,如同紧裹了一层雪。
乌发,雪衣,真是如仙的一只白鹤。
她居高临下俯视着一众修士,漠然的眼瞳比夜色更为深沉,白皙的脸庞毫无表情,紧绷着的下巴与眉眼描画着一丝倨傲。眉心本应鲜艳正气的一点竖红,在这种场景下竟是增添几分妖冶。
有人对上她的视线,被盯得发怵,愧恨交加地喊出一句:“妖女!”
早有传言说新任魔尊最宠信身边跟着的一个女子,形貌昳丽如仙似神,不像普通魔物,众人初听还觉得夸大,今日一见,才发觉竟然一眼便能认出谁是信中所说的那人。
纵然再像神灵又有何用?不过是化形时万般遮掩罢了,跟在魔头身边的,能是什么好东西!?
诸多修士被第一句喊声引得愤慨,隐晦地思索魔头为何偏要宠爱一个美丽的女人。联想着辱骂魔头最心爱的女人便是打了他的脸,心中竟生出几分快意,也连连附和了好几声“妖女!”
像是一点看不见其他人。
骂声此起彼伏,有愈演愈烈的架势,混乱之中,陵子游只是静静凝望着站在对立一方的玄露,神色复杂到无以复加。
直到几息之后——
“闭嘴。”
陵子游一声冷斥,将躁动全部压下。
众人惊异回头,便见青年目光冰冷道:“呈口舌之快有什么用?待会别让自己死得太惨才是最主要的。”
这一句说得太过直白,直将几个喊得最大声得噎得说不出话来。
陵子游目光扫过最前面几个琉光宗弟子,神色暗了又暗,最终掀起一丝属于问剑峰的礼节的笑,“我只是提醒道友,在魔界,光用嘴可是不顶用的。”
修士们的躁动,玄露看得一清二楚。
两方如今已经离得不远,连带着那些不堪入耳的话也一样清清楚楚地传了过来。
“这些人……真想撕了他们的嘴!”赤厌皱眉。
“自以为是什么世外高人?结果嘴比臭泥还要恶心!”苏檀乌也在一旁讽刺。
云月也龇牙,“真该让他们知道知道什么话不该说,让他们尝尝厉害!玄露姑娘——”
几人转头,却发现被说的本人一脸平静,像是没有听见一样。他们一怔,有些不知所措。
然而玄露不在乎,不代表有人无动于衷。
“这些话又不是第一次听了,有什么所谓。”觉察到身旁沈宴淮的动静,玄露开口说道。
妖女又算得了什么,比这更难听的话,她上一次也不是没有听过。
看见沈宴淮欲言又止的愠怒神色,她又拽住了他,“还不是时候——况且他们说的也没错,我的确乐意做这个‘妖女’。”
察觉到身旁的人不再动作,玄露才放开视线,看着远方那一片片人头。
她不自觉地舒展开眉宇。多熟悉啊,上一次也是这么宏大壮观。只不过上次他们一败涂地。
玄露目光淡淡,沈宴淮在一旁看着她平静到习以为常的神情,内心最隐秘的深处泛起一丝刺痛。
他从来没有听她说过这些,就连上一世也是完全忽略了的,可那时明明比现在更加混乱,也更喧闹……他怎么就什么也看不见呢?
沈宴淮扯了扯嘴角,眼神渐渐沉郁。
人群中的动静又变了,很轻易就能发现陵子游的动作,玄露微微抿唇,目光稍微地停留一会儿,又向一旁移开。
“布阵的魔军已经到地方了?”她问。
“已经过去了。顺便还带着送给他们的‘大礼’。”赤厌笑得很开朗。
“之后的幻阵——”
“放心吧,再不济还有阿杏呢。”苏檀乌将苏檀杏也带到了后方。
玄露又转头,得到长弈肯定的颔首。
这下,玄露总算觉得心底松快了一些。
她微微呼了口气,抱伞的手指收紧,有了嵇苍,她或许不必拘在后方,可以光明正大地加入战场了。这应该算是她第一次在众目睽睽之下出手,也不知会不会吓到沈宴淮……
“小鹤。”沈宴淮打断了她的思绪,他走到前方,面对她道:“放心,交给我。”
不得不承认,沈宴淮才是魔界最强的力量。
这一次,难以想象沈宴淮会发挥出怎样的威力,光是回忆他是如何剿灭祭蟒一族,玄露就感到由衷的心颤。
“那我也去……”
玄露抱着伞往前几步,马上就要将伞变作利剑,却被人从后面拉了一把,对上一张冷脸。
“你在说笑?”是嵇苍。
嵇苍看着她,“后方不能停了t治疗,你身为医治之术最精妙的,还想往哪乱跑?”
他深深蹙着眉,像是极不赞成她的举动。
“我……”玄露张了张嘴,表情变得奇怪,像是在询问都安排好了还有她的事?
嵇苍笑了一声,大概是冷笑,他一眼就看出少女在想什么,“没你的事还有谁的事?现在跟我回去。”
说着,他伸手就要去拉。
一只手忽然插入他们中间,打断了嵇苍的动作,沈宴淮微笑着隔离了他们,面朝玄露道:“小鹤,你先回去。”
在这一点上,他们达成了共识。
沈宴淮不清楚宗门是如何看待玄露的,但他能肯定,她的处境恐怕不会太好,而后方至少能保证起码的安全。
他怕她成为众矢之的。
被两个人一起阻止,玄露的眉头不自觉地挑了挑,她看看嵇苍,又看看沈宴淮,最后望向远方那攒动的人头,沉默一会儿,转头朝人后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