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为这就完了吗?不是的,下书房之后还要去校场学习骑射武艺,直到天抹黑才能真正用膳休息。一年之中,只有元旦、端午、中秋以及本人生日当天不用到上书房,此外还有腊月二十九、三十两个半天的假期,其余时间都要学文习武,风雨无阻。
宜敏对于康熙这种紧逼型的教育方式颇为微词,但是康熙以自己为例,言道当年自己学习比起这有过之而无不及,甚至如今政务之余还要抽出时间学习,为此,宜敏只能无奈放弃,唯独把寅时上课改为卯时这件事极为坚持,甚至不惜翻出各种医书与康熙辩论,最终才如愿以偿。
上辈子康熙所谓的寅时到上书房,也就是凌晨四时正,而孩子们三时正就要起身才能赶得上,这叫什么事呢?起得比鸡早,睡得比狗晚吗?她不服否认这样的教育确实让这些个阿哥出类拔萃,个个文武双全,但是长期高强度的学习不是一般孩子受得了的,一个个心里头压抑得很,将来出宫开衙建府都是花样作死,明面上个个光伟正,私底下都有很多坏毛病。
前世太子胤礽当年何等风华绝代,意气风发,只有执掌宫务的四妃才知道每年从毓庆宫中抬出的尸体有多少,悄无声息死在这些阿哥们手里的奴才有多少,那八阿哥号称温润如玉,风光霁月,私底下暴戾不下于胤礽,就连胤祉也没好到哪里去,糟蹋的宫女侍女不知道多少,一个个简直罄竹难书。
第246章 后宫之主(二十五)
宜敏缓缓踱步来到无逸斋,摆手示意门口守卫不要动作,默默地走到后门,透过打开的窗户往里观望,只见张英正站在最前方授课,四位阿哥坐在屋子中间,承瑞和赛音察浑年长且高大,两人坐在后面,姿态轻松自然,保清和保成则极为认真地听着张英的讲解,时不时还要在纸上写些什么,显然是在记录要点。
张英现任翰林院学士兼礼部侍郎,如今不过四十余岁,正是年富力强的时候,他为人清正谦和,才华横溢,最重要的是极为擅长教育子女,其长子张廷瓒在康熙十八年考中进士,次子张廷玉年纪与赛音察浑相仿,在京城已经颇具才名。宜敏自是知晓张家是真正的书香门第,未来祖孙三代满门朱紫,自然交待过孩子们要尊师重道。
能够得康熙青睐教导皇子读书的,个个都是海内名儒,饱学之士,但是康熙本人却不是个尊师重道的人,前世他订了一套规矩,师傅们每天和皇子们见面,都要向皇子们行跪拜礼。上课的时候,只能侧立在皇子们身边。皇子背书时,还得跪下,直到他们背完背对为止。一些年迈的师傅,因站立过久而受不住昏倒,得到的却不是康熙的安抚,而是指责嘲讽。
最奇葩的是,若是皇子们背不出所学内容,或者毛笔字写得不好,往往受罚的不是皇子,而是教授他们的师傅。面对皇子的师傅,康熙动则打骂,甚至祸及家人,还要求皇子们全程旁观他对师傅的羞辱。在康熙眼里,这些师傅不过是自己的奴仆,根本无须顾忌他们的尊严。上行下效,皇子们也没把师傅放在眼里。
宜敏对此简直叹为观止,对康熙的虚伪越发看不上,既然推崇热爱汉学,为何不懂天地君亲师的道理?师者,长也。他既要求这些大儒名士要教导皇子们各种学问和道理,却又故意在皇子面前折辱贬低这些人,身为师长却如狗一般被对待,如何能够真心传道受业?身为学生,没有敬畏之心,如何能够将师傅的教导真正学进去?
可怜这些大儒身为皇子的师傅,每天上课时都要战战兢兢,担心自己一不小心就受到责罚,最后不堪其苦,纷纷上疏表示自己学问浅陋,不敢担当辅导皇子的重任,并以种种理由,申请告老还乡。
当年宜敏对于胤祉也是各种操心,但是她见儿子的时间太少了,根本起不了多少作用,只能看着胤祉朝着他皇阿玛的路上越走越远,最终这些个皇子都被教得一个个如狼似虎,视臣子如草芥,骨子里都带着暴戾狠辣,上辈子康熙精心挑选的师傅根本没有起到任何正面的作用,康熙完全把他们当成随意呼喝的蝼蚁,在这种言传身教之下,这些阿哥当然只能长歪,在未来的夺嫡中唯有不顾念亲情的冷酷,不顾惜手足的残暴。
今生她的两个儿子都已经进了尚书房,自然不可能眼睁睁看着康熙把儿子教歪,幸好他们从小在钟粹宫长大,自己有足够的时间影响他们,不求忠孝仁义,但是至少懂得尊师重道,他们要学会做人的道理,而后才能论其他。
她看着张英嘴角那丝笑意和他身后那张太师椅,不由得暗暗点头,看来承瑞他们做的不错,这些师傅都是真正的栋梁之材,若能收其心未来将得到无可估量的回报,尤其有康熙这种不知礼的野蛮人作对比,更是事半功倍。
此时张英已经看到了侧身而立的宜敏,却在她的示意下不动声色地继续上课,他对这位皇后娘娘并不陌生,因为他已经教导大阿哥和二阿哥多年,当初她还是皇贵妃的时候就时常来书房,与皇上一起考察两位皇子的学习情况,他对这位娘娘的学识也是颇为佩服的,他的夫人也是有名的才女,但是论起广博却还是不如这位娘娘。
宜敏就这样静静地在外面听了一堂课,张英是汉人中有名的大儒,想要拜入他门下的读书人多如过江之卿,她自问也算得上博览群书,但此刻听着张英将书中道理娓娓道来时,竟然还是有种如醍醐灌顶的感觉,往日里囫囵吞枣般记住的知识都串联了起来,不由得心生敬意,对着张英颔首一礼,便默默地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