床上的孝庄眼里闪过一丝流光,快的没有任何人察觉,她依然安安静静地躺着,良久良久才缓缓地眨了下眼睛,让一直盯着她看的太后欣喜不已,她忍不住覆住孝庄的手,激动道:“姑祖母,你恢复神智了,对吗?”
孝庄又缓缓地眨了下眼,这下太后真的确定了自己的猜测,不由得喜极而泣,口中连呼:“太好了,太好了。”天知道在这大清后宫,她只有太皇太后这一个亲人,其余的不是奴才就是敌人,她都快被寂寞逼疯了。
虽然她也曾怨恨过姑祖母将她拉入这深不见底的后宫守活寡,但是不可否认她一直以来都被庇护着,无论是顺治还是康熙,她的姑祖母一直都把她护在羽翼之下,让她能够当个什么都不用操心的吉祥物,只需要享受这天下最高的待遇即可。
扪心自问,若是当年她不曾入宫当顺治的皇后,而是嫁入草原上任何一个部落,如今恐怕早已风霜满面,人老珠黄了吧,虽然她可能会有儿女,但是也意味着她将有操不完的心,所嫁的丈夫还不见得有出息,更别提让她享受荣华富贵了。
当姑祖母倒下的那一刻,她背后的那座山倒塌了,将她暴露在无尽的旷野之中,她曾经是那么的惊恐无助,她想尽办法要帮助那座山重新立起来,但是已经晚了,毁灭往往比新生简单得多,尤其握在手中的权势一旦失去,就再也不会回来了。
她已经失去了与皇帝博弈的筹码,尤其是草原陷入内乱,察哈尔又被杀鸡儆猴之下,康熙已经彻底掌控了局势,她这个太后所代表的博尔济吉特氏的支持已经变得无足轻重,留着自己这个太后,不过是为了维持着表面的贤孝之名罢了,若是自己不识趣,恐怕姑祖母的惨状就是自己未来的下场。
太后每天都要来陪孝庄,每次看着孝庄的模样,都会在内心提醒自己,小不忍则乱大谋,草原不会永远动乱,只要蒙古四十九旗尚在,自己就还有机会翻身,现在最重要的事情就是与皇帝修复关系,放松他对自己的警惕之心。
为此,她不惜放下身段,主动提出要参加为庆祝立后而举办的家宴,她正是要借此机会向皇后示好,宜敏早已羽翼丰满,再也不是当初那个需要哄着两宫太后,仰赖她们鼻息生存的小小荣妃了。
可笑她当年竟然以为荣妃是不谙世事的小绵羊,结果竟是深藏不漏的权谋高手,回头去看荣妃一路走来,竟然是步步为营,任何当在她面前的人都会被自然而然的除去,这其中有慧妃钮祜禄氏、废后赫舍里氏,还有那原本高高在上,自诩稳坐钓鱼台的姑祖母。
康熙十四年那会,姑祖母一意孤行要除掉马佳氏,可笑自己还曾经一力劝阻,觉得马佳氏心无城府,又对自己极为体贴孝顺,姑祖母不该为了所谓的平衡之术而妄下杀手,结果却是平生第一次得到了姑祖母的冷脸,她呵斥自己太过天真,还把自己禁足在宁寿宫。
如今想来当初的自己是何等的可笑,马佳氏需要她的同情和保护吗?面对火力全开的姑祖母,马佳氏根本面无惧色,甚至在白嬷嬷的蛊虫威胁之下,还有闲情逸致在皇帝面前演戏,硬生生逼得苏沫儿用自己的生命为代价,才算是将事态暂时压下。
结果马佳氏这个女人实在太过心机深沉,当时她还以为马佳氏真的命悬一线,想命人将蛊虫解药方子送去钟粹宫,以求得康熙的和解之时,却发现马佳氏居然已经解毒了?白嬷嬷的蛊毒何等诡秘,绝对无人可解,除非她根本没有中蛊毒。
从那次之后,她彻底认识到了自己的无知,她认真在慈宁宫接受姑祖母的教导,弥补着自己荒废多年的脑子,也慢慢接手着姑祖母手中的势力,她能感觉到自己有着长足的长进,但是这还不够,她还是太弱了。
她第一次亲自参与谋划是康熙十八年的中秋夜,当时的她信心满满,自认有心算无心的谋划堪称天衣无缝,结果却被马佳氏轻描淡写地躲了过去不说,还被反将了一军,折损了手中许多势力。
虽然姑祖母没有责怪自己,但是她却深感挫折,认识到了宜敏的深不可测之后,她并没有再次贸然动手,而是静静地蛰伏,想要静观其变,可是计划不如变化,自己的姑祖母并不愿意继续等待了,蛰伏多年的她已经忍耐到了极限,苏沫儿的死更是她心中的一根刺。
她的掌控欲向来极强,加上早年说一不二的强势,姑祖母悍然策划了一起宫禁夺权之计,打算趁着康熙北上木兰,先斩后奏除掉马佳氏,再控制紫禁城,到时候康熙即使御驾回京也无力回天了。
结果事实证明马佳氏远比想象中要难缠得多,计划失败了,在她毫无所觉的情况下,康熙使了一记回马枪,秘密回京处理一切,软禁了重病的姑祖母,还将她的病情秘而不宣,生怕耽误他北巡木兰的大计。
可恨自己太过疏忽,竟然被承瑞和赛音察浑这两个小子联合裕亲王福全给糊弄了过去,生生放过了得知真相,力挽狂澜的机会,更对姑祖母的险境一无所知,傻傻地跟着康熙的御驾北上木兰,当她周旋与蒙古亲贵中间时,她的姑祖母却在生死边缘多次徘徊,硬是咬牙熬着想要等待自己回鸾,可惜终究是一子错满盘皆输啊。
第268章 母仪天下(十七)
太后伸手拧了一把温热的毛巾,温柔地擦拭着孝庄的手和脖颈,想要让她睡得更舒服些,语气温柔地道:“姑祖母,你放心,祖岚儿一定不会让你白白受苦的。不过现在还不是时候,当务之急还是先治好您,只要您好好地或者,祖岚儿就什么都不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