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在场的众人没有一个敢嘲笑他,因为他是当朝首辅张守志的家奴——张德顺。在这个江和县里,张德顺几乎是横着走也没有人敢说一个不字。
旁边站着的仆人给张德顺续了一杯新茶,张德顺一把推开,用手帕擦着手然后丢掉。
那手帕是极为珍贵的真丝制成的,此刻却被张德顺随意丢弃,可见其平时骄奢淫逸有多么放肆。看得陈清澹直想皱眉。
张德顺对女子露出一口黄牙,笑道:“小娘子,今日我把彩礼给送来了。可不是每一个人娶妾室都能送彩礼的。”
女子柳眉一竖,指着张德顺啐了口唾沫,“呸,谁稀罕要你的东西。我从未答应嫁给你。”
张德顺没有说话,只是瞥了一旁的老夫妻一眼。
女子的父亲立刻嘟嘟囔囔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菀儿你今天......”
“我不嫁!今天我就是死也不嫁!”说着,女子就要一头扎向旁边的大树,却被两个仆人一左一右地拉住。
张德顺冷哼一声,“敬酒不吃吃罚酒,老爷我爱惜你才给你好脸色。来人,把她给我带走!”
一直默不作声的陈清澹终于出声,他笑道:“张老爷,正所谓良缘难得。您又何必如此心急呢?寻个好日子再纳他过门,也能旺旺张家的门楣。”
张德顺这才注意到陈清澹,他打量着陈清澹,越看越不顺眼,这小白脸长得真让人心烦。
陈清澹拱手行礼道:“在下是路过的游学书生,听闻此地有喜事,特意上门来讨杯喜酒。”
张德顺神色稍缓,原来是蹭喜气的,“正日子还没到呢,等过两天你再来吧。”
“那就多谢张老爷了。”
张德顺看向女子,“别耍什么花样。今个儿有人不知天高地厚地去衙门告我,还不是把他自己给搭进去了?在这个江和县,老子就是王法。对了,等你过门的时候,你家的那几十亩良田就当嫁妆吧。”
不等女子回过神来,张德顺就大摇大摆地带着人离开了。
院子里哭成了一团,女子恨恨地抓着胳膊,“都是我不好,才连累了那位公子。我还不如死了呢。”
陈清澹见到女子眼中已存死志,温声安慰道:“姑娘不妨再等待一段时日,没准事情就会有转机。”
“还能有什么转机?”
陈清澹笑了笑没有说话。
他没在女子家中过多逗留,前往县衙大牢,打点一番,才见到顾天行。
顾天行终于看见陈清澹,怒火冲天道:“此地县官居然敢随便抓人,真是无法无天!”
陈清澹摇头道:“顾兄生于权贵之家,自然不了解底层的苦处。这县官随便抓人的事情并不少见,而被抓的百姓也是有冤无处申诉。贪污受贿、以权谋私、亲戚结营,这都是非常常见的事情。”
顾天行闻言神色黯然,坐在了牢房的地上,颓然道:“难道就没有人能管他们吗?”
陈清澹冷淡道:“谁人来管?位高权重的看不见,位低的又与他们结党营私。顾兄未免也太天真了,想要除掉一个小贪官,都不知道要耗费多少百姓的精力。可天底下蝇营狗苟的贪官不计其数。”
顾天行嘴唇微张,想要说些什么,却也说不出口。
陈清澹抓着栅栏安慰道:“所以我们才要走得更高更远,才有能力让这世道从浑浊变得清澈。”
顾天行沉默良久,“子澈所言极是,这次是我鲁莽了。”
陈清澹道:“顾兄也是一片好意,如果顾兄今日不来县衙,那女子恐怕早就没命了。顾兄且不必担心,我已经给平州府知府去信,他很快就会派人过来彻查此案。”
顾天行犹豫道:“那平州府知府不会也是个贪官吧?”
说一点也不贪那是假的,就看是否有底线。陈清澹道:“顾兄且安心,我与知府大人有几分交情在,就凭这份交情他也会派人来的。”
顾天行懊恼地锤了锤脑袋,“难怪那姑娘说这世道让人活不了,做什么事都要看人情。”
陈清澹也不喜欢,可是没有办法,身处弱势之时,就不得不借势于贵人。
郑免没有让陈清澹等待太久,很快就派人过来。原本嚣张跋扈的知县,一见到知府大人的人,立刻变成了奴颜媚骨的软骨头。
这件案子很容易就查清楚,甚至连查都不用查,随便来一个老百姓都能审的明白,偏偏知县却“审”不出来。说到底犯人的身份变成了审案的关键,这真是讽刺至极。
再加上张德顺这些年做得恶事,伙同自己的妻舅侵占良田、草菅人命、欺男霸女.....直接就被下了大牢。临下大牢的时候,张家一众人还叫嚣着要给他们好看。
江和县的老百姓还反应不过来,欺压他们这么久的江和恶霸就这么倒台了?这换做是谁都不敢相信。但过了一天之后,街上的人越来越多,他们见到官兵查抄张家,这才确信张家彻底完了。
整条街市都在庆祝,顾天行也被郑免无罪释放。
不过如何定案就成了难题,就连郑免也不敢贸然给张守志的家奴定罪,只能拖延一段时间,再想办法周转。
大概过了半个月的时间,京城里传来了张守志的信,言明张守志已经得知家奴作恶,让此地官员不必避讳,直接按律法处理便是。
此后,张德顺就被判以斩首,等到秋后就可以处斩,曾经不可一世的张德顺一脉人,就这样土崩瓦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