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姽之婳(19)

临川郡主仔细看了一下荣华公主的神色,秀美精致的面容上不见丝毫恼怒之情,黑黝黝的眸子里反而满是赞赏,临川郡主这才信了荣华公主是真没生气。

毕竟荣华公主是太子妹,天子女,若是她在太子面前说些不好的话,临川郡主虽然不害怕,可她父亲可还在雁代当藩王,最重要的是代王对边军是有一定指挥权的。

若是重景帝心生不满或者猜忌之心,那她父王就麻烦了。

临川郡主轻易不想得罪荣华公主,此刻看到荣华公主脸上浑不在意的样子,心中顿时松了口气。

临川郡主忍不住暗自嘀咕,看来传言有虚,荣华公主的脾气虽然不好,但并非不讲理的人。

想到这里,临川郡主脸上的笑容真切了不少:“多谢公主。”

双方又寒暄了几句,荣华公主请临川郡主坐下吃茶,临川郡主连番推辞,荣华公主看留不住,就亲自送着临川郡主出了朝凤宫,又让如意一路相送。

等临川郡主离了朝凤宫,荣华公主忍不住松了口气。

下一秒,耳畔同样响起松口气的声音,荣华公主一愣,她定睛一瞧,就见一直耷拉着脑袋装鹌鹑的卢大娘子一脸轻松,仿佛头顶乌云飘走了一样。

荣华公主再也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起来。

卢大娘子单名叫沫,家里人都称呼她沫娘子或者沫儿。

她今日随母亲进宫,本以为只是去太皇太后那晃一圈,结果没想到荣华公主突然杀了出来,还扯出了一大堆事。

要说荣华公主,在楚朝可是颇有名气的,只不过这个名气不怎么好。

当年重景帝让翰林院的学士教导荣华公主读诗书,刚开始翰林院掌院还婉辞过,说什么怕教不好公主殿下,实际上就差没明说公主读什么诗书啊,认点字就行了。

然后那位翰林院掌院就被皇帝陛下削了,直接被打发到渔阳那边当郡守了。

这下可好,掌院不需要头疼女人识不识字的问题,他需要头疼的是面对边疆匈奴铁骑的袭击,不只是女人,而是所有人能不能活下来的问题。

有点悲伤。

☆、我的女儿

已经有一位学士成了荣华公主读书的献祭品,后来的学士自然多了几分慎重。

新提拔上来的翰林院掌院很有眼色,这位掌院姓孙,孙掌院走马上任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向皇帝陛下递交了荣华公主的学习计划。

孙掌院也挺狠,他完全将教导太子的那份教案拿了过来,修修改改递了上去。

太子祁昭的文化课可是非常重的,作为未来的帝王,他总不能连臣下委婉劝诫或者骂人的话都看不懂吧?要知道文人骂人可是含蓄中透着辛辣,一个字看漏了非常丢人的。

太子的课业比那些要考科举的学子还要重三分,就算孙掌院减免了一些学业,这份学习计划也有普通学子苦读的分量。

孙掌院想的挺好,莘莘学子尚需要十年寒窗苦读,以公主殿下的娇贵,恐怕坚持不了多就会放弃了。

这样一来就不是他们翰林院不好好教,而是公主殿下没读书的天赋,重景帝也不会怪罪他们了,对吧?

然后这份精简的计划依旧没有得到重景帝的许可。

因为孙掌院的这份计划里只有诗、礼以及论语,还附带一本女则。

重景帝觉得自己的女儿虽然脾气大了点,但性子是好的,诗肯定是要读的,这是基本的启蒙读物;书也需要看,这毕竟讲的是三皇五帝,他们本就是皇室,皇室子弟都需要读书嘛。

礼就更不用说了,这个也要读;易嘛,可以作为课外读物,就不算是必修课了。

再加上大学、中庸、论语以及孟子,这才算是初期文化课的全部内容。

至于女则?那什么玩意?

他的女儿是天下最尊贵的女子,只要楚朝不倒,只要女儿不谋反,她就算犯了七出,谁又敢真的休公主?

重景帝的想法不可谓不神奇,于是这位新上任的孙掌院也被皇帝陛下削了。

倒霉的孙掌院领了一项新差事,收集并修缮楚书大典。

楚朝之前是唐末,乱了很长一段时间,很多先贤经典都已经失散,不少图书都损毁在战乱中了。

如今楚朝开国快四十年,也算是国运稳定了,外御番夷,内治经济,接下来当然要开始文治了,所以重景帝就让孙掌院带着几个人离开京城,开始了全天下搜集图书的工作。

这工作听着挺好听,名目也很高大上,但是先期搜集图书却是一个苦差事。

可怜孙掌院已经六十多岁了,还需要游遍天下,搜集图书,最后还需要编纂成册……

估计有生之年都要耗费在这上面了。

连着削了两个掌院,第三个掌院姓张。

张掌院这次是老老实实地按照皇帝陛下的来,既然重景帝打算将女儿当儿子养,那他们就催眠自己眼前这位公主是皇子,一切都按照皇子的规格来!

于是在荣华公主开始读书的时候,她完全不知道自己已经成了朝臣眼中麻烦的代名词。

好在荣华公主虽然读书读的两眼发懵,可还是咬着牙读下来了。

宫中只有她和太子,荣华公主没有对比对象,再被自家父皇拿出来的太子兄长的课业本子一打击,她就只能继续发奋读书了,不管那些圣人文章有没有读懂,好歹是会背了,也能解释其中的意思。

荣华公主认真读书这件事多少为她挽回了一点印象分,可是从朝臣的角度讲,公主殿下学业有成,不输男儿,那将来找驸马……哎,那驸马的日子可就苦了。

家中老爷们提起公主都是一副慎重摇头的样子,传到内院,朝臣命妇自然对这位公主殿下有些敬谢不敏的感觉了。

更何况荣华公主很少露面,除了新年诸命妇入宫朝见太皇太后时能远远见到公主一面,其他再无了解荣华公主的渠道,天长日久,在荣华公主不知道的情况下,她已经成了外命妇口中不好招惹的代名词了。

即便前些日子她开了几次花会,可她当时忧心太子的婚事,心情沉郁,每次出席的时间也不长,邀请的人家不算多,来参加花会的女郎回家一禀报,都说公主威仪甚重,不愧是天家女郎。

所以此刻看到荣华公主突然松了口气,甚至还如释重负的样子,卢沫儿不可避免地同样笑了起来。

这一刻,她突然觉得,即便尊贵如公主,也是会有觉得麻烦和头疼的时候。

卢沫儿心中升起了几分亲近,恰好荣华公主刚被自家兄长和曾祖母连着削了两顿,脾气正宽和,两人再说话,倒是没了仁寿宫里的虚假和浮夸,多了几分真意。

“临川姑祖母是不是很严格?”

荣华公主小声问卢沫儿。

卢沫儿同样小声回答:“娘总是担心我惹事,实际上我觉得自己很乖。”

荣华公主不无羡慕:“有随时担忧你的娘亲,这是好事,总比我强。”

卢沫儿有些不知所措,皇后几年前病逝了,公主殿下是由重景帝抚养大的,这话她要怎么回答?

不过好在荣华公主也不过随口一句,她伸手拉着卢沫儿往自己的书房走:“你平时在家都做些什么?我书房里有不少书,你没事了可以来读书。”

卢沫儿听后顿时一副受不了的样子:“好殿下,您可饶了我吧,我平时一看到书本子就头疼,若不是父亲逼着,我连诗都读不完。”

荣华公主怔了怔,她歪头:“哎?不需要读吗?”

她眨眨眼:“等等,难道不是每个人都要读诗书礼春秋的吗?”

“………………”

卢沫儿仿佛明白了什么,她怜悯地看着公主殿下:“不需要啊,家里请了教书先生,平日里会学几句诗,然后练练琴,再和母亲学计生管家,学学女红和烹食,偶尔和母亲出去上香吃素斋,或者去手帕交的家里坐一坐,虽然不算清闲,但也不会像公主一样……读这么多东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