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水园坐落在王府偏北的方向,临湖不远,还引了水渠,水渠通院,有锦鲤行过,院中栽种了不少花草,隔着很远便能瞧见一片花。
花草葳蕤间,檐角高立。
当初柳烟黛还是未嫁姑娘的时候,就住在绿水阁,后来柳烟黛嫁了人,绿水阁就改成了绿水园,现在兜兜转转,柳烟黛又重新回到了王府中,住到了绿水园里。
人虽然还是同一个,但是阁变成了园,人便也变成了另一幅模样。
钱副将到院门口说明来意后,一位丫鬟去里面通报,转瞬间又折返回来,引钱副将进去。
钱副将从厢房外行进去,入内间,隔着一层珠帘,将兴元帝的话带给柳烟黛。
说这些的时候,钱副将心底里也有些隐隐的叹息——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呢?
他是记得柳烟黛的,这个孩子,是楚珩身边亲兵留下来的唯一的孩子,楚珩将其留在王府之中,当成侄女一样看待,虽然没有血缘,但还是给了她最好的婚事,让她嫁入侯府,成了秦禅月的儿媳。
那时候,柳烟黛被秦禅月养的很好,白白胖胖的,瞧着像是颗剥了皮的荔枝,浑身透着香甜水润的气息,而现在——
怎么就沾上兴元帝了呢?
钱副将在心底里叹了口气,皇家这群人啊,都把自己当成是天子,都觉得自己天生贵命,从里不把下面这群人当人的,那些高门大户的公子们,打杀个奴才,弄死个奴婢,都不算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儿,有些荒唐些的,当街掳走民女更是常事,更何况是天子呢?
这天底下的人天生就是分三六九等的,下等的人,招惹上上等的人,定然要遭受些委屈,弱肉强食就是天性,羊群见了狼就是要跑,这谁都改变不了。
钱副将说完后,厢房之内久久没有回音,钱副将不由自主的抬眸看过去。
隔着一道珠帘,他能看到柳烟黛坐在临窗矮榻上的身影,柳烟黛似是一直没动。
现在钱副将再看她,却只瞧见她苍白的面颊,疲惫的眉眼,像是一颗死掉了的木,根茎都被人硬生生扯断,在太阳下暴晒,晒出干枯的模样。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声线嘶哑的说道:“出去。”
钱副将低声应“是”,转身离去。
他走的时候,没能克制住,下意识的又瞥了一眼柳烟黛。
她还坐在那里,像是不会动似得。
钱副将离开绿水园中后,不知道多少双眼睛盯着绿水园。
秦禅月盯着,楚珩盯着,连外头的兴元帝也在盯着。
他们都在想,柳烟黛到底在做什么呢?她到底会不会出来呢?
——
“柳烟黛有没有出来?”
未时,小铮戎睡觉的厢房中,兴元帝双目猩红的坐在矮榻上,盯着摇篮里面的小铮戎问道。
第87章 朕知道错了
小铮戎刚喝过奶, 现在自己躺在摇篮里面睡觉——这个月份的小婴儿基本一天十二个时辰里都在睡觉。
兴元帝像是在盯着他看,可是目光之中毫无焦距,又像是在透过他, 在看着其他什么人。
“回圣上的话。”一旁站着的太监擦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水, 道:“柳姑娘还不曾出来。”
兴元帝一拳砸在矮案上, 大吼道:“消息有没有送过去?她不出来,镇南王和镇南王妃也当没听见吗?”
“砰”的一声巨响落下,太监被吓得打了个颤,而摇篮里面的小铮戎眼睛都没睁, 砸吧砸吧嘴,继续睡觉。
这孩子有一种天塌下来我爹先死的沉稳感,什么动静都惊扰不了他, 倒是一旁的太监被吓得跪下身来,匆忙道:“圣上莫急, 这, 这才刚未时, 说不准, 说不准柳姑娘晚间就回来了。”
兴元帝不说话了,只是坐在原地, 死死的盯着那孩子。
小铮戎动了动脚趾,继续睡。
每隔一会儿,兴元帝就要问上一句,一旁的太监看着时辰、掐着秒钟来回,回一句, 还得赶紧跟上一句:“圣上莫急,说不准柳姑娘片刻后就到了。”
他不断的问问问问问问问问问问问问问问问问问问问问问问,太监不厌其烦的回, 时间一点一点往后溜走,院中的花树晃啊晃,天上的夕阳渐渐落下,最后一缕夕阳落山,月亮爬上来,厢房中点起了烛火,兴元帝再问,太监还说:“圣上,圣上莫急——说不准,夜半间,柳姑娘就回来了。”
厢房间的烛火静静的燃烧着,温暖的烛光在跳跃,厢房里的冰缸中的水换了两回,柳烟黛还是没有回来。
坐在矮榻上的人眉眼间有片刻的茫然,当他看向烛火的时候,才意识到,天色已经这么晚了。
可柳烟黛还没回来。
他不明白。
他给她的还不够多吗?
他坐在榻上,迟疑的低下头,看着他自己的手。
这只手握着江山社稷,她只要握上来,就有无边富贵,但她为什么不要呢?
她为什么不肯来呢?
兴元帝有些惶惶,心口像是被挖出了一个大洞,冬日的冷风从这个洞里吹出来,将他浑身的血肉吹的彻骨冰寒。
这不对,这和他以往见到的、学来的都不一样,他是按着他这么多年的方式去办的,可是为什么不对呢?
她怎么能,怎么能这么狠心,不要他,也不要这个孩子。
他只想要一个柳烟黛而已,偏偏,偏偏柳烟黛就是不一样的。
兴元帝“嚯”的站起身来,将一旁的太监吓了一跳,那太监“噗通”一声跪在地上,高声喊着:“圣上,这是您的骨肉啊!纵然是先帝当初,也不曾伤您分毫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