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煌大原上
养出能与风霜搏杀的勇士,却未曾养出过能放置下一张琴桌的地方,她擦了擦脸上压出的红印子,一时间看着赵负雪,有些傻傻的,忽然就觉得自己像个野人。
老天,她从未见过这样子的美人。
一推开门,她脸上骤然迎了一股夜风,她被风迷了眼,一睁开,便被眼前之景骇住了。
院中花树与月色中,背对着她,坐着一白衣男子。
他的身旁是瑰丽剔透的、一树一树的霜花,可不知为何,这霜花几乎包裹了整座院子,却未曾侵入到她寝室分毫,似乎在门外三尺之前,便画了一道泾渭分明的圆。
她屏住呼吸,向外走去。
琴音寂寥,孤声独响。
赵负雪似乎是察觉了她的步音,像他这样的修士,如若想知晓数丈内有人走进,是不需要动什么心神的。封澄觉得他的琴音似乎顿了顿,但紧接着,又平静地继续流下去了。
“吵醒你了?”
封澄摇了摇头,道:“好听得很,怎么会吵?”
赵负雪不答,片刻,方道:“回去歇息,地上凉。”
她的脚踩在四溢的寒气上,已经冻得有些通红,这么一说,封澄才反应过来,她抬了抬脚,却没有听赵负雪的话回到屋子里,支支吾吾半晌,她才道:
“这几日风寒,实在是麻烦师尊。”
封澄虽然躺在床上,却也不是人事不省,她知道迷迷糊糊间喝下去的药,以及时不时触在额上的手。
赵负雪自己也是个病人,一日间饭都吃不下几口,觉都睡不安生,还操心着要来照顾,封澄瞧着这大美人似乎又是清减了些,心里头别提有多愧疚了。
此时大美人终于停了手,院内一时间静了下来,只有乱风沙沙地过。
他好整以暇地看着封澄,直看得她有些坐立不安,才慢慢地道:“不麻烦,还算老实,不过若是受了寒,再染了风寒,也会麻烦。”
他在外积威已久,哪里会有叫人回屋都要三催四请的时候?偏生封澄还真不听,不光不听,还又走上前来,蹲在他的琴案前,仰着脸道:“先不说这些,我饿了,师尊,明日吃什么?”
赵负雪低头看她。
这话说得可不合时宜极了,赵负雪没弄懂封澄的脑子是怎么跳到明日吃什么上的,静了片刻,他才道:“你想吃什么,只去与侍从说一声,只是风寒初愈,饮食清淡些好。”
封澄道:“那我明日能端着食案来与师尊一同吃吗?”
赵负雪辟谷多时,于饮食上,处于吃和不吃皆可的境界,他低头看着封澄,拨了两下琴弦:“随你,回屋。”
再站下去大概要被赵负雪扛回去了,封澄也识相,行了个礼,还是回屋了。
门方掩上时,封澄听到外面的琴声又泠泠的响了起来,只是这时的琴声和缓许多,意在安眠。
封澄听不懂琴声,只听得懂风中的马嘶与魔物的吼声,偶尔会借长辈的羌与埙,稀里糊涂吹气,便引了一片笑音。
她透过窗户看去。
月华如雪,披在赵负雪身上,好像一夜之间尽生华发一样。
满声苍凉里,就此藉白头。
不知为何,她躺在榻上,翻来覆去地睡不着,就着不懂的琴声,傻傻地听了一夜。
第96章 一声没响
新生大比前,盛德林拎着众弟子的耳朵,三令五申。
“切忌逞凶斗狠,你们是去比武的,不是去掐架的,碰了事少动拳头!把同窗打坏了,光赔钱就够你赔上一辈子俸禄!”
封澄心不在焉地转笔杆,心想:“天机师这么穷吗?打个人就赔进去一辈子俸禄了?”
陈还面无表情道:“朱砂要甩到我袖子上了。”
封澄这才反应过来:“……”
她也面无表情道:“抱歉啊,我这就收回去。”
盛德林这老头,在处理学生关系上的教育品味烂得一塌糊涂,旁人家学生吵架,先生都是将人调得越远越好,到他这里偏不,明眼瞧着封澄陈还不对付,硬是秉着什么君子大同的歪理来,只把两人死死地绑在一处。
老头有点忧心,面上还是镇定:“留影珠捏好了,哪里不对,先逃,听到了吗?哪怕拿了末名也要逃。”
封澄还是头一遭听见这个东西,一时有些新鲜,一旁的陈还从鼻腔里哼了一声,听着很是不屑。
她好事心起地戳戳陈还,小声道:“哎,不是每年都有的大比吗?先生这么担心做什么?”
陈还冷冷道:“不用操心大比的人,消息可真闭塞。”
封澄一听这动静就知道陈还八成又要开始阴阳,想了想,她把手下的黄纸抽出来,道:“不然这样,我拿符跟你买消息,成吗。”
“……”
“需要我帮你回忆一下吗?上次你的火符画到一半自燃,若不是盛先生就在,这杏堂便被你烧完了,哼……你的符值几个钱,专坑自己的完蛋玩意。”
封澄眯着眼睛,双指夹着符纸,轻轻地晃了晃,笑得像只狡黠的狐狸。
“不太一样,今天这张是从赵先生案上顺的。”
赵先生?
陈还斜睨她一眼,沉默片刻,劈手夺过她夹在手里的符,勉强道:“今年的外院大比不一样。”
封澄好整以暇地看着她:“哪里不一样?”
“……今年的大比,不是学生对打,而是实打实的除魔。”陈还沉声道。
“这届外院中生徒总共五十余人,混编成四只队伍,由几位天机师带着,直接去近来闹魔的四地除魔,昨日已在武场口贴了告示,我,你,还有红班紫班几个人,一并被分进了中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