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得要一个人来压着这群血修,”她道,“他们信不过修士,随时反,找个凡人,找个信得过的指了,有我婚约,便如同有我半身留在洛京,那帮血修即便要翻起风浪,也得顾及我来算账。”
她正在絮絮叨叨,姜徵抬起眼皮看了看她,冷不丁道:“凡人?”
封澄闻言,慢慢地垂下了眼睛。
刘润看了看,识趣地起驾回宫了。
宫室内只有封澄与姜徵二人。
“……”
“我不带他去长煌了,”封澄慢慢道,“持劫在边关折腾,闹得动静很大,他留在洛京好一些……搞个婚约,算是叫他怨我多些,日后
也不必想起我这逆徒了。”
姜徵没问,为什么徒儿多个婚约,师尊会生怨。
封澄这些日子常常一副杀红了眼的阴沉模样,连她都觉得有些陌生,姜徵觉得什么都不问大概更好一些。
于是姜徵爱莫能助地拍了拍她的肩,道:“我知道了。”
圣旨下得很快,封澄深夜回府时,哑奴将圣旨小心地递了上来。封澄不甚在意地接过来,去后院一看——空了。
赵负雪走得干脆利落,穷道锁被端然摆在案上,床褥整洁,连屋内的熏香都换了。
看来是够气。
封澄本已料到是这个结局,可见赵负雪走得如此果决,还是忍不住有些不知是什么滋味,沉默半晌,她抬手唤来一人,将一枚小小的吊坠丢给他,道:“送去赵府,说是我赔罪的,叫人一定贴身戴着,不然我亲自去送。”
哑奴不敢作声,捧着吊坠,便一路去了赵府。一旁看好戏的秦楚上来凑热闹:“什么东西啊?值得你巴巴地给人送去。”
封澄研究明日出行的行装,抽空回了她一嘴:“骨头。”
秦楚:“???”
封澄专心致志:“我不能在他身边取灵力了,所以掰了块骨头给他,到时候佩在身上,也能叫他死得没那么快。”一枚骨头,秦楚看去,才发觉封澄的尾指似乎是短了一节。
秦楚简直感觉自己的灵魂收到了冲击,她魂飞天外,茫然道:“啊?”
一节骨头,说掰就掰,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剪了一节指甲。
封澄不甚在意地摆了摆手:“骨头换命,这买卖划算得不得了,你不觉得吗。”
秦楚默默地摇了摇头。
不,她最近觉得封澄已经不怎么有活人味了,连自己的骨头都说拆就拆。
人不管别人死活,还能算得上人之常情,可人一旦连自己的死活都不管了……
秦楚闭了嘴。
次日清晨,黎明将尽,封澄一骑红鬃马,嚣嚣然离去,甚至没有回头看一眼洛京。
京中清剿血池,境外的天魔却因此而蠢蠢欲动。封澄一回长煌,便接二连三地连轴转,数月之间,双方互有胜负,但总算将持劫定在了长煌之外。
凡有作战,难得不伤亡,封澄清完一战,回到中军帐中,迎面撞上神色惊惶的孙小荷——孙小荷做了许久军医,泰山崩于面前却不改色,眼下竟是肉眼可见的苍白,封澄心觉不对,一把抓住了她:“出什么事了?”
孙小荷一见封澄,强行定了定神,片刻,凝眸抬头:“伤员有问题。”
顿了顿,她咬牙道:“伤员之中,出现了疫病。”
陡然间,封澄变了脸色,她道:“疫病?什么疫病?”
孙小荷心不在焉道:“多年前从一头人形天魔身上传来的东西,诨名叫‘春泥’,浑身腐烂,渐成腐泥,可那位天魔也早已被赵负雪所杀,按理说这疫病已消失多年,断无可能再现于事。这几个都是前几日正面对上持劫的将士,怕不是持劫做的鬼。”
封澄想了想,当机立断的吩咐:“即刻封闭伤员营,写书去洛京,派医修下来支援。战事吃紧,染疾者尽早分隔,断不可使其余将士染疾。”
寸金接令,大步流星地下去安排。孙小荷看了她一眼,迟疑片刻,又道:
“上次终结此疫,乃是传疫的人形天魔伏诛,恐怕这次疫病感染的并非这几位伤员,你我能控军中之事,民间之事,却是爱莫能助。”
闻言,封澄垂眸,片刻,道:“照这么说,持劫是非死不可了。”
孙小荷道:“谈何容易。”
第158章 认罪
天魔之战,消耗的不仅是边卫,更是一国之本,此战经久,天魔源源不断,朝中反对之声渐起,不过半年,便有主降派主张谈论投降之事。
“割让长煌之北十七城,特封天魔为驻守,运灵石安置……”寸金越念,越觉得荒谬,一旁的秦楚坐不住了,拍案而起道:“他们疯了?怎么不直接把天魔统统编个户籍进来?”
封澄按着眉心,有些心不在焉,寸金将手中信报翻过一页,不住冷笑道:“这还算好的,你可知主降派还有个什么论证?——天魔与人同为天生造物,不过是形貌异些,这世间本就该有他们一片土地。”
长煌宽广,又惯来荒芜,一日日地还得朝廷拨款养着,割给天魔,指不定还有人觉得是赚了大便宜。
闻言,封澄已觉荒谬可笑,抬抬手道:“这种消息听了也恶心,不必说了,药材和灵器批下来了没?”
寸金犹豫片刻,道:“药材已经过了批复,只是灵器,着实不好说。”
帝后已将灵器批下,朝中天机一派却不愿再往这场无望的苦战中投入更多成本了。
封澄深叹了一口气,道:“糊涂。”
天魔与人不可共存,退让之路看似容易,实则正将自己逐渐安入死地。天魔当道,受灾并非只有长煌这地广人稀的荒芜之地,人魔与地魔也会更加凶横,生灵涂炭绝非说说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