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她来说,一顿饭,桌上她和丈夫、儿子坐着,儿媳妇们恭恭敬敬站在一边捧羹布膳,简直是一门鬼热闹。
她不愿意一日三餐对着儿媳吃,干脆就打发各房吃各房的饭,徐问真出生后就被送到她身边,她才开始有了每日三餐不离的固定饭伴。
于是很多年里,公主府餐桌的席位都是三个,大长公主、徐问真,与一个大多数时间在的徐虎昶。
如今家里饭桌上又多了两个小的。
他们倒是自立得很,虽还不大,但坚持用调羹自己舀,不要乳母喂,大长公主笑吟吟夸他们“能干!”“自立!”
徐问真在大长公主跟前一向活泼,悄悄拆台,“前些日子还要乳母喂呢,那天兄妹俩吵架,话赶话说到‘我能自己吃饭’,然后争一口气,就都要自己吃。”
大长公主直笑出声,徐虎昶看了眼用力吃饭、听不清姑母在说什么的两个小的,有些好笑,叫人给二人又加一块蒸饼,“你这几日忙,可以将他们两个留下,等会我和你祖母带他们两个骑马去。”
其实他俩还没小马的腿高,说骑马,就是徐虎昶举着,在马上坐一会。
但二人听了还是眼前一亮,又舍不得离开徐问真,最后讨价还价,变成徐虎昶明日、后日、大后日……都要带他们骑马。
徐问真看着古灵精怪的两个小孩,和看似严肃实则一退再退的徐虎昶,忍不住想叹气。
大长公主忍不住笑,看看她,用一种喟叹的语气道:“我们真娘能长得如此沉稳懂事,真是多亏了我。”
徐虎昶完全没感到心虚,好像听不懂她的言外之意,只赞同地道:“是殿下养得好——但我教得不差,咱们真娘骑术是数一数二得好。”
大长公主只觉嘲讽到棉花上了,白他一眼,看向两个孩子,“太翁和太婆婆给你们选了两匹最好的小马,英俊着呢,今日真不去瞧瞧?”
她知道徐问真这几日忙,有心将两个孩子引走,让她轻松一点。
然而两个孩子心动一点后,又马上坚守立场,用力摇头,“姑母答应今日一整日都带着我们!”这回发言的是明瑞,他立场坚定,显然兄妹两个已经统一战线。
徐问真笑了,神情轻松温和,“就叫他们在我屋里,左右有人瞧着,不妨事的。”
正说话间,她屋里一个使女急匆匆地过来,进屋面带惊喜之色,“回殿下、国公、娘子,十七娘子醒了!”
徐问真立刻起身,院中石榴树上有两只喜鹊清脆开嗓,屋里屋外都盈满了喜意。
第9章
十七娘子傻了!
十七娘苏醒无疑是家中目前最大的喜事。
大长公主亦欣喜万分,与徐虎昶忙带着两个小的往临风馆里去,然而一迈进厢房的门,他们便察觉出事有不对。
满屋婢仆面上皆无半点喜色,问真身边最稳重妥帖的大女使含霜神情凝重,大长公主皱眉问:“怎么了?”
她心中有些不好的预感,到底上了年岁,已不如年轻时经事,此时竟觉手脚微微有些发软。
徐虎昶忙扶住她,那边徐问真按住白芍,回身安抚大长公主道:“并无什么事,只是十七娘这孩子好似睡糊涂了,竟有些认不得人。”
她一面说,侍女已带着林医官飞似的跑了进来,徐问真年岁虽轻,房中的规矩却立得很清楚,婢女带人飞奔这样的事是从未发生过的,大长公主见状,才真是浑身一软。
徐问真忙命女官们扶住公主往外间榻上坐下,大长公主摇摇头,缓了口气,走近内间来,便见床上刚从鬼门关里抢出命来、孱弱的小孙女满面茫然无助,手还紧紧抓着长孙女的袖角不肯松开,甚至瑟缩着,像是想要往阿姊身后躲去。
宛如一只误入猎人丛的孱弱小兽。
大长公主纵然久经世事,此刻不禁浑身哆嗦起来,她深吸一口气,咬牙半晌,问刚在徐问真的帮助下搭上十七娘脉的林医官:“我家十七娘、这是怎么了?”
林医官是满面郑重,徐问真怀里搂着瘦小单薄如轻飘飘一张纸一般的小妹,与白芍交换一个眼神,心渐渐沉下来。
林医官仔细诊脉半晌,又细细检查了从前被他们忽视、只简单处理过,认为并不重不算紧要的头部伤口,沉思半晌,对大长公主道:“娘子此次致命的危险在于落水时间长、口鼻呛入太多水,头部的创口不大、并不算深,所以最初我们并未十分在意,但如今看来,或许头部伤口落水时又受了巧力,伤到颅内,以至出现了失魂之症,如今娘子畏人不识,正是失魂的症状,不敢言语或许是因为失魂而忘记言语……”
他说罢,见大长公主眉头紧锁,又小心进言道:“此只系臣一家之言,臣见识短浅,从医虽有数年,却并未见过真正的失魂之症,对娘子的症状不敢断言,还请殿下再请数位医官明家来,共同诊断,如此倘臣有失察之处,不至耽误娘子病症。”
大长公主闻言侧头看了身边女官一眼,便是默许的意思,又皱眉问:“若十七娘不识人了,她是还认得问真吗?”
她看向榻上紧紧拉着徐问真衣袖不肯撒手的十七娘,与面色凝重的徐问真。
林医官迟疑一下,“或许……近几日娘子偶有神智清醒只是婢仆们未曾发现,正逢真人前来探望,便记住了真人的声音?”
白芍道:“正是,方才大娘子初到时,t小娘子并无特别反应,仍然十分惊惧,是大娘子出言安抚之后,小娘子才表现出对大娘子的亲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