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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舟(174)

顾沉舟和那一位坐在宝马车里的年轻人说完地址之后,就继续开车,载着贺海楼回到天香山庄。

半年的时间,天香山庄一直有人打理,顾正嘉偶尔也会邀朋友过来开个小聚会,因此保养得非常不错。

顾沉舟将车子停在外边,径自带贺海楼山庄的三楼走去。

这是贺海楼之前并没有来过的地方,等两个人踩上最后一层铺着米色地毯的台阶走到最顶上,贺海楼立刻就一挑眉梢:单层面积至少有四五百平方的一整层空间除了流出一个浴室之外,全部打通,靠墙的位置放了一张特别订制的大床——其实从它的大小来说,更像舞池中供人狂欢的小型蹦床——五个人在上头一起翻滚也不会掉下来,大床旁边,静静伫立着一架黑色的钢琴,白色的丝绸搭在上边,上面压着一朵蓝色的玫瑰花。再往楼梯的方向,就是一组大型沙发及娱乐设备,正对楼梯的落地窗大概足有普通房间一整面墙的大小,落地窗外,凉台上的躺椅在夜风中一晃一晃的。

这些都不是最特别的。

贺海楼的目光往房间的天花板上移动,在落地窗与墙壁的间隔中,一个木头梯子直直架到天花板上——在梯子的上头,有一个活动的天窗。而天窗周围,全部都用玻璃铺成,站在顶层往上看去,天空与树木,星星跟月亮,统统一览无遗。

“一开始就建成这样的?”贺海楼问。

“当然不是。”顾沉舟说。

“什么时候改的?”贺海楼问。

“决定跟你谈恋爱之后。”顾沉舟说。

还好贺海楼现在没有在喝水,但就算没有在喝水,他也呛到了自己的口水:“你说什么?”

“决定跟你玩玩之后。”顾沉舟若无其事地改口了。

“你觉得我会喜欢这种风格?”贺海楼有点郁闷。

“我觉得,”顾沉舟顿了一下,“你喜欢的风格我一定喜欢不上,所以,我就折中挑选了。”

这一刻,两个人都不约而同地想到了属于贺海楼的那间SM室。顾沉舟不再继续这个危险的话题,而是走到衣柜面前,从中拿出了一件浴袍,跟贺海楼说了一句“你先坐坐”就自己往浴室走去。

贺海楼无可无不可地“嗯”了一声,先走到落地前往外看了看夜景:其实没有什么好看的,这面墙壁是朝着天香山树林方向开的,山顶上树木茂密,但冬天时候,大多数树木的叶子都凋零了,一眼看去全是黑黝黝张牙舞爪的枝桠,只有远处还有一两点明明灭灭的光点,虽然知道是远处城市的灯光,但乍看上去,却更像森林里的鬼火,还挺瘆人的。

贺海楼又往木楼梯走去,他一步一步地踩上去,每踩一阶楼梯,就有一声“吱呀”声响起。

这层的楼高不低,足有三米二三,高高阔阔地,给人的感觉十分疏朗——尤其是在天花板全部换成玻璃之后——他来到玻璃天花板下,抬头一看,转了转玻璃上插着钥匙的锁,往上一推,就把玻璃窗推上去了。

还有一点重。

贺海楼评估着这块可开启玻璃的重量及安全性,又踩了一个楼梯,从窗户向外探出:嗯,天花板上都是平顶的,有心情了其实可以放张椅子在上头……数秒钟的时间,一个念头也还没有真正在脑海里闪完,贺海楼就猛地缩回脑袋,按着自己被大风吹僵了的脸,用力打了一个喷嚏!

这时候浴室也传来了哗啦啦的水声。

贺海楼有点心痒难耐,他从木楼梯上走下来,先往红色的圆形大床看了一眼——这绝对是照顾贺海楼的喜好——又走到大床斜前方的黑色钢琴前。

考究的黑漆和唯有弧线的琴身让这架钢琴就算只是一动不动地呆着,也有一种经由时间沉淀过后的厚重感。

贺海楼习惯性地先打开酒柜,从中挑出了一瓶还没有开封的红葡萄酒,拔出木塞,往一只高脚玻璃杯里倒了半杯,随手放在钢琴上,又去拿压在白色丝绸上的蓝色玫瑰——这一个他绝对不相信是由顾沉舟自己准备好的——又抬起钢琴盖,坐到了钢琴前,五指舒展,跳跃式地按下几个音节。

悠扬的音符在空旷的房间里响起,一时急促如鼓点,掩盖住浴室的水声;一时又轻缓如雨滴,淅淅沥沥和入水声之中;一时急,一时缓,一时柔,一时刚。最后,贺海楼两只手都放在黑白色的琴键上,弹起了那一曲他曾经给顾沉舟弹过的《梦中的婚礼》。

熟悉而欢快地曲调立刻在室内响起。

像百灵鸟的歌声,像夜莺的轻啼,像花在枝头绽放的一瞬间,像阳光下水珠迸溅时的万千光晕。

贺海楼的身体慢慢随着双手的弹奏而移动,他的神情与此刻的钢琴曲截然不同:他根本不专注,目光在室内漫无目的的游走着,有时长时间地停留在一点上,有时又快速地四下移动,神情还算平静,但映着淡淡微光的眼神深处,又显出了轻慢。

顾沉舟从浴室里走出来的时候,看见的正是这一幕。

贺海楼第二次在他面前弹钢琴,他并不能判断现在的弹奏对贺海楼来说是好还是不好,也不能从对方的背脊上分辨出对方的表情。

但应该是漫不经心地吧。

顾沉舟朝放置在角落的小提琴盒走去,打开盒子,里头拿出了自己的小提琴。

这些东西对贺海楼来说,也不过是碰见还算顺眼的情人时候随手一掷的好心情罢了,等到他从这些“好心情”的施与者变成承受者的时候,就很难承接住这些“好心情”了。

他想要,就有。

随手可以折取丢弃的东西,像路边的一块石头,枝头的一片树叶,谁会去珍惜?

就算有人递到他面前,他也懒得看一看。如果再被人珍而重之地放在盘子上送上来……

贺海楼会觉得好笑、愤怒、或者其他?

顾沉舟不太确定。

但他其实并不特别在意。

因为他有足够的“好心情”,他是施与者。

手指按在指板上,将小提琴放上肩膀,顾沉舟捏着琴弓,放到琴桥上,轻轻一拉。

由小提琴演奏出的低沉的曲调突然加入了,慢慢地,缓缓地,却和钢琴奏出的欢快乐声完美融洽。

似乎在补足欢快下的宁静,太阳后的月亮。

一整个完整的世界,也在高低萦绕的音乐里中徐徐展现。

曲子很快弹完了。

贺海楼按下最后一个音节,侧头一看,顾沉舟就站在自己的身旁,他披着浴衣,用肩膀抵着小提琴,侧脸枕在腮托上,一只手刚刚收起琴弓,手掌似乎还有一丝轻轻的颤动。

这一刻可真美。

野风漫山遍野地奔跑着,树木虽然大多数落了叶,但一些常青树种上的叶片,还是在风声中沙沙地欢笑着。弯弓似的弦月刚刚从树梢一举跃升天空,透明的玻璃似乎嵌入了天穹上高远而寥廓的天际,抬起眼睛一看,夜色的清辉盛满眼瞳;再往上伸手,仿佛连星星和月亮都能拥入怀中。

贺海楼本来已经准备开口说话了,但这个时候,似乎有一只细细柔柔的手按住了他的嘴巴,让那些本来该出口的话又轻轻地退回了喉咙。

顾沉舟放下了手中的小提琴,他伸手拿起贺海楼之前倒出来的半杯红酒,啜了一口,又弯下腰凑近贺海楼面前,轻轻地碰了贺海楼的嘴唇一下。

贺海楼忽然有些想笑,这个轻飘飘的接触不知道怎么地让他想到了亲嘴鱼:这种鱼就是这样,总是一对儿一对儿的,很频繁地碰着嘴巴却又总是非常单纯地只碰了一下就分开,简直是傻得可爱。

可是他现在就是傻得可爱中的一个。

这么一想,贺海楼心里头咕噜咕噜直冒泡的甜水又掺入了其他味儿,好像酸酸的,又似乎有一点儿的咸,非常古怪。

顾沉舟当然不可能只是碰了下嘴唇就放过贺海楼。

两个人的距离太近,他根本没有看到贺海楼脸上的表情,但是身体仿佛自己知道了该怎么做一样,在贺海楼因为想起亲嘴鱼而嘴角微微翘起的时候,顾沉舟准确地伸出舌头,挑开对方的牙关,将自己口腔内一大半的红酒哺喂给对方。

暗红的液体不可避免地从唇舌交缠处漏下来,一滴一滴红色的珠子连贯地顺着不时碰撞的两个下巴往下滑,一小半落在顾沉舟雪白的浴衣上,一多半却顺着贺海楼高高扬起的脖子一路往下,滑入敞开的衣领内,一会儿就在衣服上洇出一小块樱花似的绯红。

一口味道跟平常迥然不同的红酒喝完了,顾沉舟扶着贺海楼的腰部一用力,再转一个身,贺海楼坐到了钢琴琴键上,他自己则站到了钢琴前。

乱了调的音符像一群被惊动的小鸟,刹那就从自己及同伴停留的树梢上四下乱飞,阳光下,各色绒毛漫天飞舞。

贺海楼专注地看着顾沉舟。

顾沉舟伸手在钢琴的琴键上随意按下两个音符,又去亲贺海楼的下巴,还是轻轻浅浅的吻,又夹杂着一些湿热的感觉,是顾沉舟在伸出舌头,舔去贺海楼下巴上残留的酒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