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自在地后退几步, 轻叩浴室的磨砂玻璃隔断，故作轻松地笑道：“顾北辰, 你已经洗得很干净了，这么白, 再洗下去我都要嫉妒了。我先出去, 你赶紧穿好衣服。”
跨出浴室时，姜早随手带上门，但慌乱中并未关紧, 门虚掩着，虽看不见里面的春光，却无法隔绝声音和浴室里飘出的湿热香气。
顾北辰擦干身上的水珠，走出磨砂玻璃隔断，拿起真丝睡衣穿上。
门外，一阵檀香味的雾气从虚掩的门缝中涌出，姜早别过脸，看着对面墙上的花纹，耳边传来浴室里布料摩擦的窸窣声，脑海中突然浮现出她踹门而入时所见的情景, 耳垂不由得泛红。等她再抬头时, 顾北辰已经裹在墨色真丝睡衣里, 领口蜿蜒的暗金纹路被头发上的水渍浸得发亮。
顾北辰的眉眼, 宛如精心雕琢的艺术品, 眉峰微挑，带着与生俱来的矜贵与不羁, 双眸狭长而深邃，幽黑的瞳仁仿佛藏着无尽的秘密，湿漉漉的眼眸蒙着一层水汽，波光流转间，潋滟生辉，似乎只需轻轻一瞥，便能勾人魂魄。
他可真白，姜早心中暗叹，细腻得近乎透明，仿佛能看到皮下隐隐跳动的血管。大约是刚沐浴过，白皙的肌肤透出一种近乎病态的美感，偏偏那双饱满的唇，宛如被玫瑰花瓣亲吻过，泛出诱人的红色。
姜早的目光不自觉地落在他双唇上，心中突然浮现出一个念头——好想亲，要死了，怎么生出这种念头，她连忙念了几个清心咒，试图摒除杂念。
“你怎么了？可是哪里不舒服？”顾北辰见姜早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关切地问道。
“没，没事！”姜早敷衍道。
顾北辰看出她的不自在，其实他此刻也感到尴尬。洗澡时被人看光，还在刚认识的姑娘面前展露出自己最脆弱的一面，看来这二十六度的空调冷风都驱不散满室的尴尬与潮热。
“时间也不早了，你先睡，我进去贴驱鬼符。”姜早快将手里握着的几张驱鬼符捏碎了，再不贴可就白画了。
“好。”折腾了一晚上，顾北辰也确实累了，上床倒头便进入梦乡。
姜早进浴室贴了驱鬼符，出来见顾北辰双眉紧蹙，睡得并不踏实，她随手画了个安神符打入顾北辰眉心：“做个好梦，晚安。”
然而，顾北辰非但没有因姜早的安神符做好梦，反而睡得极不踏实。梦中，他不知身处何地，周围是一眼望不到边的旷野，光线昏暗，目所能及皆是黑暗。一条寒气逼人的河从黑暗中伸出，湍急的河水卷着森冷白骨，奔涌入黑暗之中。
远处，一道接天连地的青铜大门矗立，门前，无数恶鬼踩着彼此的头颅攀爬，腐烂的眼窝里跳动着幽绿的磷火。
“回去！”一声厉喝震得耳膜生疼。
顾北辰惊觉这声厉喝出自他之口，随即意识到自己飘在半空，一身赤红十二章纹冕服，腰系金带，广袖无风自动。他惶惑不安，身体被一股神秘的力量操控，根本无法左右。
他看见自己的掌心托着一枚金印，咒文流转环绕，无数光链从印中迸射，交织成天罗地网罩住青铜大门。那些碰到金光的恶鬼瞬间化作青烟，惨叫声像是用指甲刮擦生锈的铜锣。
为了躲避金光，恶鬼们纷纷跳入河中。不过须臾，旷野上的河水突然暴涨，很快冲出河道，朝着青铜大门的方向流淌。
“尔等岂敢！”他听见自己大喝一声，跳进河中。刺骨的寒意像无数根针扎进骨头缝，疼得他蜷缩起身子。他看到无数苍白的手臂缠上他的脚踝，獠牙刺入皮肤的瞬间，骨髓深处突然涌出鎏金般的光晕。
恶鬼们在撕扯他的身体，吮吸他的骨髓，拆骨入腹，仿佛要将他生吞活剥。恐惧胜过被啃噬的剧痛，他拼命挣扎着，终于张开了嘴——
“姜早！”顾北辰大喊一声，从床上弹起，冷汗顺着脊梁滑进腰窝，被鬼爪撕裂的皮肤还在突突跳动。他颤抖着摸向胸口，余悸未消，梦中被拆骨食髓的痛楚记忆犹新。
“我在！”姜早坐在沙发上小憩，听见喊声一个激灵起身，几步冲到床边握住他的双手，目光却落在他眉心渐渐淡去的细碎金芒上，有些熟悉，一时间却又想不起来在何处见过。
“顾总，庄园外的恶鬼都散了。”管家激动得连门都忘了敲，冲进来见两人双手交握，顿时愣住，连忙捂住眼睛转过头，“哎呀，我来的不是时候，你们继续，继续，就当我没进来过。
”
管家退出卧室，体贴地关上门。
夜里尴尬的氛围瞬间又回来了，两人同时缩回双手。姜早抿了抿唇，站起身道：“既然恶鬼都散了，你就安全了，我先走了。”
“留下吃个早饭再走吧。”顾北辰在姜早转身的瞬间说道，“我有些问题想请教你，还有这一晚上的费用，还没转给你。”
“那行，我先下去打发楼下的人。”姜早背对着顾北辰，说完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卧室。
看见姜早下楼，玄关里避难的人立刻涌了过来。昨晚水鬼虽然攻击了顾北辰，却无暇顾及他们，但他们也知道庄园里进了鬼。不到半个小时的功夫，闪电雷鸣都快把别墅周围的绿地劈成焦土了。这些人透过窗户目睹了一切，一个个吓得不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