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哥哥,哥哥。
赵涟清,赵涟清,赵涟清。
心里想的,梦里喊的,都是赵涟清。
而他人就在眼前,活生生的站在眼前,为什么还是那么想他?想到下一秒就要流泪了,哽咽的几乎说不出话。但是离别甚至还没到,甚至还没有真正的走进沉郁的孤独里。
赵涟清抱着她,轻轻拍打着她的肩膀,始终一言不发,直至远处终于传来了一束白晃晃的光亮。
公交车来了。
那辆车在路上开得摇摇晃晃,像是在水中甩尾摇曳的鱼,里面除了司机以外,只有零星的两三个乘客。很快,白惨惨的车灯便将车站入侵,刹车的声音在近处响起。
“吱呀”一声,命运的车门在他们面前打开。沈念挣开了他的怀抱,听到自己开口,声音干涩难听:“哥哥,明天一路顺风……再会。”
赵涟清沉沉地看了她一眼,突然低下头,吻了吻妹妹的眉心。
柔软的唇在她的皮肤上留下一记亲昵的印记,像是一簇火苗,在夏末的夜晚寂寂燃烧着。
那个温热的吻离开,淡淡的青柠味道也离开了。公交车关上了车门,和往常一样,摇摇晃晃地起步。她看着那辆墨绿色的庞然大物呻吟着启动,离自己一米、两米、五米……
四肢沉甸甸的轮子咕噜噜地碾压过柏油马路,载着她的哥哥离开了。她的哥哥坐在最后一排,转过身,看着她,漂亮的眉眼由清晰至模糊,直至整个人逐渐被黑暗吞噬化为一抹黑点,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
那一瞬间,离别到来了。
沈念突然大喊道:“等一下!”
巨大的恐慌感袭来,她突然意识到,世界骤然变得如此冷清、四处都是漆黑混沌一片,她变成了茕茕孑立一个人。
诺大的天地间,她孤独无依,她才是在深海里退化掉视力的鱼。
赵涟清呢?
他被自己推开了,被她无法忍受煎熬的脆弱的心灵推开了。
她离不开他,她离不开他,她怎么能离开他?哥哥被那辆公交车带走了!哥哥还能回来吗?她现在追上去可以追上那辆公交车吗?
大脑还没来得及下发指令,身体突然便动了起来。她沿着公交车行驶的方向,挥动着手臂,迈动着双腿,跑得像是一个夸张的、几乎要散架的木偶,一头扎进了沉闷的暑夏的夜色之中。
“师傅,等一下,等等我!”
耳畔边是呼啸的滚烫的风,脸颊上是零落的咸涩的泪,远处是浓稠无尽的黑暗。
她一边跑一边大喊着,声音像是一把匕首,割破了宁静的夜色。可那辆公交车已经走远,再也看不到,再也追不上。
少女跑啊跑,不知跑了多久,马路上早已空荡荡一片,再也找不到公交车的身影。她这才精疲力尽地停了下来,扶着行道树,大口地喘息着。
其实夜晚总是寂寞的,她不该在晚上同赵涟清分别。她不该让他坐上那辆公交车,让他一个人可怜而又孤单地离开。尽管明天早上起来,太阳升起的时候,又会是全新的一天。
清冷的月亮高悬在空中,从始至终不置一词,作壁上观。
一切都已成定局。
滚滚命运就这样从她身上无情碾压而去,化作一记撕心裂肺的疼痛,让她躲在那株诺大繁茂的行道树身后,像儿时离家出走的那次一样,狼狈地号啕大哭。
只是这次,哥哥不会再来找她了。
哥哥被她亲手送去了北方。
……
时光匆匆流逝,如白驹过际。在还未曾察觉到的时候,便从指隙间悄悄溜走了。
高中的生活远比想象中要枯燥无味,初三那种无休无止的高压生活持续了整整两年,人已经在题海战术中变得麻木。
峰南高中的孩子从高一开始便没有喘息的时间,他们像是被严格拧紧发条的时钟,每天每周每月都沿着表盘的形状无休止地走动着。在如此紧张的氛围下,沈念像是
变了个人似的,每天埋头做题,即使下了课也不怎么去小卖部了,要么就在捂住耳朵背书,要么就心无旁骛地整理错题集。
她整个人像是封闭在一堵四面墙中,与外部隔绝。
但陈雅路知道,她其实就是一根绷紧的弦,从精神到身体都被逼到了极限,不知什么时候就会崩溃。
那将是她最不愿见到的一幕。
其实沈念也不是没有崩溃过。高一开学前,刚刚办理完宿舍入住的那个晚上,她迟迟未归。陈雅路打着手电筒沿着公交车站寻找,终于在人行道的某棵梧桐树下发现了沈念。
她似乎刚刚大哭了一场,整个人像是被抽离了魂魄,眼神空荡,对她焦急的闻讯毫无反应。
直至回到宿舍,她也只是在床上坐着,红肿着眼睛一言不发。
其他两位舍友以为她是想家,好奇又关切地看着她,犹豫着要不要过去安慰。陈雅路见状叹了口气,打开了她的行李箱,把一件男式衬衣丢到了床上。
沈念这才恢复了些许神智,眨了眨眼睛,抱着赵涟清的衬衣,蜷缩成一团。
像是某种靠气味才能辨别方向的小动物。
又像是一个浸泡在母亲羊水里的孩子。
那个晚上,高中生活刚刚开启的第一个夜晚,沈念紧紧地抱着那件衣服,闻着上面青柠檬的味道,缓缓合上了疲惫的眼睛。
这个睡觉习惯一直保持到现在,到了高三下学期,她没有那件衬衣,也会整晚整晚地睡不着。
“对了,下周的游学你要参加吗?”
中午去食堂的路上,陈雅路同她一边快步走着,一边插几句话:“好像是要去北津大学参观,每个班名额有限,只要班级前三名,我算了下整个年级差不多也就去二、三十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