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念好奇道:“那你玩摄影怎么就进了华星社?我听到主持人报你的名字时,真的吓我一跳。”
其实这也是机缘巧合,这几年舒家的东西该上缴的上缴,该封存的封存,只有一台相机幸免于难。
那是一台无人问津的二手相机,在往昔富足时,舒家随手便将它送给了保姆年幼的小儿子。一朝落难,保姆把相机还给他,说卖二手还能卖上几千块,虽然不多,但总能解决燃眉之急。
那时候舒凡端着满盘子油腻腻的烤串从后厨出来,保姆一见他,眼眶瞬间泛红。
曾经那个白白净净、意气风发的小少爷早已不见踪影。眼前的舒凡瘦骨嶙峋,身上系着满是油污的围裙,脚上的黑色球鞋的鞋带子被磨得毛
边四起,
他本来很有骨气,下意识想拒绝,但是那时候他刚被二房东坑了800块电费,身上没有一点钱,打算月黑风高的时候跳进定水河到喝个水饱。
最后还是收下了。
他抱着相机,回到出租屋里,抱着相机睡了一夜。
后来他总往定水河附近转悠,却不是寻找干净水深泥沙少的地方,而是去拍水鸟,野鸭子和长长摇摇的芦苇草。拍着拍着他拿了华星社的摄影大赛一等奖,卡里打了1000块奖金。
然后,他一发不可收拾地把北津的摄影奖都拿了个遍,范围逐渐扩大到全国,几张比较得意的作品还被推荐登上了世界舞台。生活终于看到些许曙光的时候,华星社邀请他去当摄影记者。
舒凡是北方人,个头大,能吃苦,游行、冲突、爆炸他都能拍。这些地方很多记者不敢去,只要奖金到位,他别无怨言。子弹擦着耳朵飞过时、火箭炮击碎一街之遥的大巴时、狙击手伏在房顶将包括他在内的游行人群瞄准时,他全神贯注,不顾生死,卡擦卡擦地迅速摁着快门。
钱、钱、钱——
只要能赚钱,让他去哪儿都行。
但这些事情,怎么能跟她们说?
他受够了怜悯的眼神,他不知道自己有什么好可怜的。前半生已经享尽荣华富贵,后半生沦落至此都是命,又不由人。
陈雅路闻言,结合他以前的脾性,以为他是去环球旅行,羡慕道:“你真够可以的,我也想活得这么自在,可是旅游和玩摄影都太烧钱了。”
舒凡懒洋洋地倚在椅子上:“你在美国还不够自在?”
“就是换个地方当学术奴隶。我跟你们讲,不要读博,读博死路一条,我可没胡说,前几天我们学校刚跳了一个延毕的,听说读了七八年了。”
“美国博士压力那么大呀?”沈念震惊。
“那可不是闹着玩的。”
这么一想,沈念觉得自己这份工作除了奔波些、危险些,倒也还好。
“算了,喝酒喝酒。”小姑娘红着脸蛋,举起果啤,傻笑了一声:“庆祝我们都活着!cheers!”
剩下的时间三个人都聊了点近况,陈雅路像老妈子一样问舒凡有没有女朋友,舒凡高冷地摇摇头,她顿时乐不可支,说果然如此,这世上没有一个女的能受得了他的狗脾气。
舒凡冷笑着给她倒了满满一杯威士忌。
“那你呢?”沈念眨巴眨巴眼睛。
陈雅路令人安心地摇摇头:“我决定此生不恋爱,不结婚,不生孩子。”
“为啥?”
“人这一辈子那么短,我想活得酷一点。”
“你已经很酷了。”
“我要更酷。”
陈雅路说罢,不甘示弱地举起酒杯,将辛辣的酒液悉数饮尽。
……
那日吃饱喝足已经是深夜,三个人第二天醒来都头痛欲裂,在群里分享着宿醉后的痛苦。
沈念因为得到了赵涟清的照顾,倒不是特别难受。另外两个孤家寡人遭了大罪,陈雅路说她的脑袋好像被人劈开了,对着镜子照了十几分钟,检查自己的头骨有没有裂成两半。
舒凡等到中午才回消息,他说感觉有点头重脚轻,可能是被申城的湿气攻击了。
小姑娘看着群里的消息,笑得眉眼弯弯。
真好,他们又重逢了。
好像又回到了从前那样,三个人打打闹闹,插科打诨,黄金一般的日子也过得如流水。
时间的确匆匆,长大之后,生活被各种事情占据,属于自己的时间极少。这次陈雅路回来只能呆五天,舒凡下周也得回北津。于是这几天,三个人又聚了几次,最后一次是去机场为陈雅路送别。
头发绿莹莹的小姑娘笑嘻嘻地进了安检口,扭过头,冲他们挥挥手便潇洒地转身离开。沈念有点伤感,但碍于舒凡在这里,她吸了吸鼻子,把眼泪憋了回去。
“以后还会再见。”身侧的男人淡淡道。
“我知道。”
从机场出来后,舒凡没有着急回酒店,先喊了辆车送她回家。车子在小区门口停下,沈念打开车门,下车,刚想与舒凡告别,却见他已经从车上下来了。
“你不回去吗?”
“先送你。”
这都已经到小区门口了,其实已经没几步路要走,而且这里安保力量极强,光天化日之下也不用担心。
但沈念想了想,点点头:“那就在小区逛一逛吧,里面有个小园林,玉兰花应该还开着。”
于是她便带着他在小区里闲逛。这座小区靠近CBD,住进来的大部分都是企业家或高级管理层,白天非常清静,几乎了无人烟。
小园林中央是一泓静池,碧波倒映着周围的柳树,动静宜人。
两个人在湖边站定,吹了会儿暮春的暖风,舒凡开口:“这些年我一直在关注你,你写的每一篇报道我都看了,看得出来是你倾注心血的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