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却很平常地陈述,“地面视觉的落雪,荒凉死气。最开始确实是累了,走不动,想着就这么算了。后来身体冷得没知觉,意识迷糊迷糊,我也以为我会就这么死了。不知过去了多久。我隐约听到咿呀咿呀的踩雪声靠近。”
“我想睁眼看看是谁。”他破出一道低笑,好似难过的往事皆被接下来发生的事治愈,“然后感觉有人用力拍打我的肩膀,贴我耳边,左右叫唤,‘哥哥,哥哥,你怎么了’,我是真想睁眼,可是那会身体失温严重,我的反应已经非常迟钝。
很快,有人两指探向我的颈动脉,我听到她在计数,‘一千零一、一千零二……’。很标准的心肺复苏步骤,明明摁在我颈上的手都在细抖,可她的嗓音却不相符的冷静沉稳,我当时好奇,这是怎样的一个人,有着怎样一张脸。在她计数最后一秒,视线回到我脸上时,我终于睁开了眼。”
“她惊喜地看向我,想要扶我起来,可是她力气不够。她放声呼救,但祁园太大,所有人都在吊唁我父亲,没人听到后院女孩子细弱的求救。她不断捂我的手,搓我的脸,想让我暖和起来。
可惜没什么作用,最后,她决定亲自去叫人。也许是怕我冷死,临走前,她把带有体温的外套脱掉,盖在我身上。”
祁清淮不是一个多言的人,无关紧要的事情,他不会花如此篇幅。
清楚他口中的她便是自己。
只是,他说的,她确实没什么印象。
姜糖半天接不上话。
祁清淮早预料她的反应,她有在听便足够。
“那天,你的外套是豆绿色的,里面的打底裙是淡绿色的,你离开的路,很快就被两侧的雪重新填埋。我在雪地,等你去而复返。”
见她不再吃,祁清淮把那碗吊梨汤放她面前,“如果那天没有你,我可能根本等不到你妈妈对我进行心理干预。你那场高烧,是因为把外套给了我,单衣穿梭深雪导致的。”
姜糖怎么都没想到,当初何知梦一句玩笑“对他有救命之恩的是你吧”,成真时,她第一反应是窝火。
她搬救兵救过他,她忘了,可他明明记得,回头看看结婚那四年,姜糖无比有底气,“那你还这么对我!”
“我怎么对你?”
看看,一点觉悟都没有!
姜糖气得握拳在空中挥舞作势要揍他。
她气呼呼的样子格外招人,祁清淮好整以暇摊开手,“以身相许,你要什么,我有哪次没照办?”他略停顿,声音压沉,带着几分追悔,“除了和感情有关的事情。”
好像的确如此……
姜糖不占理只两秒,立即又理直气壮,“那你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
“怎么说?你都忘了。”
好像的确缺个合适的时机……
知他说少做多,姜糖搁下调羹,心里仍止不住怪他,“不吃了不吃了。”
她往后一靠,装模装样刷起手机。
祁清淮静静瞧她一会,到底什么都没说,自然地将她桌板上的东西移到自己面前。
姜糖点开短视频app,很应景,第一个视频便是雪压弯的竹子,在被人抖落沉重的雪后,拔地而起的画面。
笔挺葱绿的翠竹,在漫天大雪中,抖擞重现英姿。
姜糖瞧得入迷,仿佛由这竹子看到了某人。
视频反复播放了几遍,她点进评论区。
其中一条耐人寻味的评论是「可如果一直是冬天,这竹子一直遇不到这个贵人……」
紧跟着的回复是「夜深知雪重,时闻折竹声」
平静的心湖投掷进一枚细石。
泛起的圈圈涟漪缓慢扩大,消散。
完全不敢想,如果当时……
姜糖心疼地看向身旁人,结果发现他正在吃她剩下的“残羹冷炙”,甚至连餐具都是她刚用过的。
一点适应障碍也没有,持勺执筷,动作相当赏心悦目。
反倒把她看得脸红心跳的。
察觉她的目光,他扫过来,迎上她的,很理所当然地说,“我也还
没吃饭。”
姜糖一噎,不太自在地假装看窗外,“那、那你不早说。”
她那么善良体贴,早说她一定会提前分一份给他。
约莫觉得亏待他,没几秒,姜糖又忍不住偷偷看他。
太了解她,尽管她没明确表现,祁清淮还是轻松捕捉她那点小别扭和真正的重点。
“吻都接过,还在乎这个?”
他的淡定放大她的大惊小怪,姜糖压下想夺门而出的冲动,她强迫自己在车里多待一会,才尽可能自然地在下车前怼一句,“我回去了,你慢慢吃!”
然而这种自然没坚持多久,在祁清淮跟着下车那秒,高跟鞋走得如履平地的姜女士崴了下脚。
幸亏只有三厘米,她立即若无其事地继续大步向前。
没走两步,再次崴脚。
“……”
姜糖站稳,恶狠狠回头,冲要上前不上前的男人算账,“祁平阔!你买的鞋质量真的越来越差!”
“你等一下。”他说完,矮身进车里,人再出来,手上多了双平底鞋。
姜糖一动不动,直盯着他走近,蹲下,把那双平底鞋放她脚前的空地。
“我不要穿平底鞋!”她也是有她的小脾气的好吧。
穿上高跟鞋,她身高刚好一六三,一六三一六三,粤语谐音“一路生”,不止听着吉利,更形象地表达了她对长到一米七的美好愿景。
人可摔,鞋不可换。
得亏这边不常有人来。
两人一站一蹲僵持数秒,姜糖心里想的是看看谁能磨过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