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也知道,所以她只能恨自己所信非人。
她拼了命地讨好贵客,从贵人手里求来了一本书。
无论有多疲倦,她每日都会强撑着教我读书。
她说,要好好读书,我还有改命的机会。
我会好好读书的,好好长大,保护我的母亲。
3
母亲游走在几位大人物之间,再一次成了炙手可热的花魁。
楼里新来了一个人,死活不肯接客,为此没少被老鸨折磨。
母亲向老鸨要了她做侍女,让她照顾我。
那个姐姐在楼里花名叫丹蕊,但她悄悄跟我说,她真正的名字叫崔茹。
她是被人牙子拐走,卖进了花楼的。
她还跟我说,她有个哥哥。
她的哥哥是个行侠仗义的大英雄,一定会找到她,接她回家。
我笑她傻。
我见过这种故事。
女子进了花楼,就等于坏了名声。
她哥哥找到她,也不会要她了。
她很生气,说我是小屁孩,什么都不懂,看在我娘的面子上,不跟我计较。
一晃我们便在楼里生活了四年。
我七岁那年,被一个纨绔看上了。
对方荤素不忌,尤其喜欢岁数小的男童女童。
他跟老鸨说,想要出钱买我。
我娘知道后,拔了簪子就要与对方拼命。
对方被我娘的架势吓住了,不再提买我,可却明里暗里地骚扰我。
他趁我娘被贵人带走,想要对我行不轨之事。
崔茹为了保护我,主动投怀送抱,将人哄进了她的房间。
青楼四年,我早就明白,这些人,这些话,这些事,到底都意味着什么。
我悄悄偷了楼里的一壶酒。
那是楼里最贵最烈的酒。
我带着酒主动上门,和崔茹配合,一杯接一杯地给那纨绔灌酒。
他很是起兴,很快就真的醉倒了。
崔茹难得夸我:“小屁孩,看不出来,你还挺聪明的。”
可看着纨绔的醉态,崔茹又沉默下来。
这纨绔一向不得手不肯罢休,我们都知道,躲得了初一,躲不过十五。
我豁出去了:“大不了我陪他睡一次。”
崔茹却坚定地摇头:“不行,这人玩得很疯,你肯定没命下他的床。”
我抿住唇,压低声音道:“那我们,把他杀了吧。”
崔茹被吓了一跳,随后同样压低声音道:“杀了之后呢,人家家里捏死我们就跟捏死蚂蚁一样。”
我想了想:“崔茹姐,你听说过泥鳅钻洞吗?”
“只要死得不光彩,对方家里一定不会声张的。”
崔茹再次被吓了一跳,然后提出了一个新问题:“可是大人物们的报复一向不讲道理,就算对方不提,我们也会被穿小鞋的。”
我觉得崔茹说得对,遂道:“崔茹姐,楼里你最讨厌谁,我们把他拖进你讨厌的人房里,怎么样。”
我和崔茹一拍即合,来了一出祸水东引。
4
纨绔死了。
对方家里的确没有声张。
我们又过了几天安分日子。
有一天,崔茹的心情突然特别低落,我问她怎么了。
她说,她见到哥哥了。
我对她道了声恭喜。
崔茹一直坚信自己的哥哥会救她脱离苦海,如今她哥哥找到她了,应该很快就会给她赎身的。
她却说,她没敢和哥哥相认。
花楼里的女孩子,很多都是被人牙子拐来的,也不乏有家里人找来的。
可只要听说她们已经挂了牌,接了客,无不是哭得涕泗横流,最终雷声大雨点小,就这么算了。
见得多了,崔茹自己也害怕了。
我劝了崔茹好久,又问崔茹哪个是他哥哥。
崔茹指给我看,我趁机推了她一把,将她推了过去。
她和别人不一样,她没有挂牌,没接过客,而且她口中的哥哥又是那么爱她。
她得抓住这个机会,哪怕只有一线可能,也总比留在这里要好。
如果真的不能逃离这座花楼,早点死心,也好过日后无穷无尽的后悔。
她哥哥一眼就认出了她,二话不说便要给她赎身。
她的哥哥的确和别人不一样,我真心替崔茹感到高兴。
可老鸨却不肯轻易放人。
她狮子大开口,要百两赎金,还告诉崔茹的哥哥,七日后,她会给崔茹挂牌。
若是嫌贵,可以等那时再来,赎红倌自然能便宜。
崔茹被气得落泪,可却于事无补。
崔茹的哥哥却答应下来,说他七日之内一定会凑够一百两。
崔茹的哥哥带着长刀,看上去是个侠客。
他拔刀威胁老鸨,声称若他妹妹有个三长两短,他一定取老鸨项上人头。
崔茹回来后,我笑着恭喜她。
崔茹的既有喜色,也有忧虑。
她丝毫不怀疑她哥哥能凑齐银两,她只是有点放心不下我。
我拍着胸脯让她放心。
等她走了,我肯定好好照顾自己,把自己养得白白胖胖的。
可惜,我们都没等到那天。
5
在我快把那纨绔之死抛在脑后的时候,对方的家里人不知道从哪得知了我母亲曾和纨绔起过冲突的消息。
他们来了两个人,让我为他们斟酒,又逼我母亲当着我的面伺候他们。
母亲不愿意,他们便要强迫她。
我是母亲用卖身钱养大的,但母亲接客,从来都避着我。
我知道母亲在做什么,也知道她是为了谁。
我从未嫌弃过母亲。
我一直很感激她。
所以,她不想让我知道这些,我便假装什么都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