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就是那个小娼妇?
「好一张芙蓉面,怪不得胡二那老混蛋被迷得昏了头,这几个月连家也不回?」
她恶狠狠地盯过来,唾液星子喷我一脸。
「看老娘不毁了你这张狐狸脸!」
哐当一声,刀被扔到地上。
那娘子十指又尖又长,眼看就要划上我的脸。
我捡起地上的红袄,闪身退到门后。
用力推着门板,扬声道:
「嫂子且慢。
「这袄子不是我的,你看里面绣着个字——凤。
「我这妹子燕凤,乳名正叫凤儿。
「我这次过来,是想感谢胡管事对我妹子的照顾,这一包银子是我的谢礼!」
胡二娘子接过银子,扯过红袄,认认真真看了一眼。
里面果然是个「凤」字。
而我腰间的玉牌上,刻的是莺字。
我曾经跟燕凤说,这红袄是我份例里的衣裳,里面绣着我的名字。她不识字,还以为又能让我去做替罪羊。
燕凤远远待在门外影壁后,鬼头鬼脑地探头看,她还没听清我说了什么。
胡二娘子登时恼了,三步并作两步跑上前。
一手揪住了燕凤头发,大骂起来。
「作死的娼妇,敢骗老娘!
「看我不打死你。」
燕凤疼得倒吸凉气,鬼哭狼嚎后也奋力反击。
两个人抱着滚在地上,打来打去。
看热闹的小丫鬟越来越多。
那把刀被踢到了我面前。
刀身清亮。
刀刃锋利。
那刀柄上刻着一朵……宝相花。
全身的血一瞬间都涌到了我脑子里。
宝相花!
是杀了我全家的宝相花!
这把刀。
和虎子拔出来的刀一模一样!
37
燕凤死了。
她是被套入麻袋,一棍子一棍子打死的。
胡二娘子是个大嘴巴,打了那一仗,院子里人人都知道燕凤喜欢勾引男人。
我推波助澜。
夫人便也听到了一耳朵。
她不想管这些腌臜事。
也不想费心辨明是非。
直接吩咐下人「处理」了。
宫里的德嫔娘娘最近过得不如意,其他妃子正等着抓国公府上的把柄,燕凤这种事,最能伤德嫔的「德」字。
府上下人无德。
主子姑娘又能有什么好德行?
那把刀被我捡了回来。
白秀秀见多识广,她说,这是夫人家的族徽。
夫人姓王,王氏是平安州的百年大族,眼下屯粮的大军正是由她家掌管的。
前一阵子,王家子弟巡逻时,在一个村里发现了一伙山贼,几番血战,山贼全被剿灭。
王家那小将立了功,官升一级。
白秀秀冷笑一声。
「杀良冒功,王家的富贵尽数来自于此。
「上个月,那王家小将还来给夫人请安,说是多谢夫人送他这场泼天富贵。
「平安州数十年不曾见过土匪,近年来却屡屡出现所谓匪乱,这小将屡次立下战功,都来给夫人道谢。
「依我看,这分明是夫人放印子钱,逼得百姓不满,便派王家军去屠村,一举两得,既平了她的祸事,又全了王家军功。」
好一个佛口蛇心的夫人。
好一个战功卓著的王家!
我紧紧咬住嘴唇,脑袋里有一根弦仿佛瞬间崩断,滔天的恨意几乎要将我淹没。
宝相花寓意幸福美满,圣洁端庄。
这花上沾满了我家人的血。
仇人就在眼前,我却茫然不知。
爹娘。
孩儿不孝。
38
入秋后,我再也没见过周嬷嬷。
她就像秋日的露水一样,突然蒸发不见。
连告别也没有。
现在回想起她说的,让小石头日后听我的话,竟像是一种托孤。
我在老太君身边伺候,夫人前来请安,她紧抿的唇角已有些淡淡的笑,手中佛珠极有韵律地转动,像一尊慈祥的菩萨。
她说。
派周嬷嬷去看平安州老宅了。
「她是跟着我的老人了,总得享些福。」
周嬷嬷一家,除了小石头,都已消失不见。
家宅空空。
正如当年我家一般。
这福气给你,你要不要啊?
新仇旧恨涌上心头,我垂在身侧的手捏得发白。
老太君回屋休息后。
夫人状若无意地提点我。
离小公爷远一点,别想着欲擒故纵,借猫引人,否则燕凤就是我的下场。
拾月的嘴是真快啊……
回屋后,小石头正在玩九连环。
我鼻子一酸,摸着他头问。
「你奶奶……」
他低着头,睫毛像蝴蝶翼一样遮住了小人悲伤的眼神。
「奶奶说,她以后不能常来看我,让我好好听姐姐的话。
「如果姐姐问起,她让我把这盒玻璃珠子给你玩。」
时下,玻璃珠是小孩子最爱的玩具,流光溢彩,冰冰凉凉,周嬷嬷给小石头买了一大盒。
当时为买这个,她克扣了我三个月的月钱。
而今走到死路。
她竟无人可求,只能把小石头托付给我。
盒子是酸枝梨木打的,端在手里很沉。
我把珠子倒出来。
有几颗珠子死死卡在盒子底。
使劲一抠。
盒子下面露出一个极窄的夹层,里面贴着一张纸。
上面写满了夫人放印子钱的罪状,还有私通内官,帮着德嫔娘娘迫害其他妃嫔的证据。
这是周嬷嬷的后手。
小石头似乎预感到了我没说出口的话是什么,他没有哭,只是不再笑。
「奶奶说你一入府,跟她说是黄家村来的,又问她宝相花,她就知道你的来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