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谢绍舟再定睛看去。
这女子一袭素衣,发髻上之簪一翠绿玉钗,拿着团扇坐在花树下。美人身形丰满,素色衣裳合身地贴在皮肤上,光是看画像都能令画外人邪念乍动。美人五官美艳,一看倾城,再看倾国,仿佛是那话本里才会出现的,祸国殃民的妖精。
此等美艳的女子本该受万人追捧宠爱,可画中的她却眉尖若蹙,一副幽怨哀愁的模样,看上去似是画像前刚哭过。楚楚娇弱,不禁惹人爱怜。
看着画像,谢绍舟眉头不禁皱起来。
妙仪毕竟刚及笄,而画中女子看上去已有双十年岁,是以妙仪定然比不上画中女子丰满。而且,他很难想象妙仪会做出这种苦大仇深的表情。
想到这里,谢绍舟嘴角抽了抽。
那死丫头跋扈,一股子不服输的劲儿,眉梢上扬,每次碰到他都拿鼻孔看人,实在是个泼妇!他虽然比妙仪大四岁,但两人若起争执,妙仪会直接冲上来跟他干架。说来气愤,十一岁时他被七岁的妙仪薅过头发,痛得要死,因此结下梁子。
不过是说了句——“你成天跟着行缜,狗皮膏药似的,行缜嘴上不说,心里肯定烦你烦得要死。”
至于薅人头发吗?
如此看来,虽然画中美人跟妙仪有九分相似,但应该不是同一人。
“这不是妙仪。”谢绍舟肯定道。
“对喽。”谢承铎换了个姿势坐在椅子上,顺势拍了拍掌,“再把贴在画上纸撕下来看看字和印章。”
谢绍舟照做,待看清字和印章后,一时震惊得连舌头都捋不直,“沈、沈美人是谁?”
“父皇三千嫔妃,后宫都快塞不下了,你不认识这位也正常。我也是问过母亲才知晓一二。”
沈美人出身低微,是被花鸟使带进宫的民间女子。她的画像令皇帝一眼相中,当即便封了美人,令其侍寝。
不料侍寝七天后沈美人便呕吐不止,御医把脉后才知道她已经有一个多月的身孕了。皇帝虽对贞洁并不看重,但怀孕入宫依旧令他感到耻辱,当场勃然大怒,下令将带沈美人入宫的花鸟使斩首。
至于沈美人,那双似喜非喜的剪水眸终究令皇帝心软,她因此逃过一劫。皇家富贵,多养一个孩子也不是养不起。杀了花鸟使后,皇帝怒气消减大半,对沈美人腹中那个孩子也不甚在意了。
起初皇帝还常常去看沈美人,可等怀孕五个月开始显怀后,皇帝见沈美人腰粗了不少,便开始兴致缺缺。他对美人要求极高,光脸好看不行,还得腰细腿长。沈美人怀孕五个月没法侍奉,宫里又不缺美人,皇帝很快移情别恋。直到沈美人生产完他都未曾去看望过。
因为沈美人诞下名死婴,皇帝嫌晦气。
周皇后跟沈美人同一天生产,周皇后诞下的是一位健康的公主,皇帝后来给这位公主赐封号为“妙仪”。
此时,谢绍舟看着画像中的沈美人陷入沉思。
像,真的太像了。
“也就是说,妙仪是沈美人带进宫的野种。她不是周皇后和父亲的孩子。”
谢承铎点点头,“十有八/九。”
谢绍舟朗声笑道:“谢檀弈对他那个妹妹不是很上心吗?若知道妹妹是个鸠占鹊巢的野种,也不知会做何感想。”
“而且公主身份若是存疑,父亲对她亦不会如往日般好,陆家更会顾忌此事。”谢承铎补充道,“三日后中秋晚宴,咱们给太子送个大礼。”
--
秋风飒飒,圆月高悬。
今夜中秋皇室设家宴,都是皇亲国戚,无外臣。
皇帝和王贵妃坐在最高处。虽然没有皇后封号,但王贵妃如今在宫中的待遇也与皇后无甚不同。
宴会中央设舞台,供乐伎献舞,也供皇子公主为皇帝贵妃献礼。
地面铺着波斯进贡的大红地毯,地毯上团花锦簇,光脚的胡姬戴着铃铛足环踩在鼓面上起舞,屋檐下烛火在装饰着松石玛瑙的宫灯中摇晃。雍容华贵。
中央的舞台一直向外延伸,直到太液池的白玉雕花围栏处才停止。太液池中央立一个巨大的嫦娥抱兔花灯,周围则是各式鱼灯。
太液池周围人头攒动,忙碌地上菜接客,落座的贵客觥筹交错,处处灯火辉煌,似要将这黑夜点燃成白日。
一只鲤鱼跃出湖面再一头扎进水中,咕咚咕咚。这时有宦官尖着嗓子高声喊:“太子、妙仪公主到——”
落座贵客纷纷扭头看去。
青年郎君着缟羽襕袍,袍上印墨竹,玉冠高束,肩披羽白狐裘,眉目平静肃穆,似有观音相。
待走近些,众人看到太子身后的公主。
小娘子梳百合髻,发髻中央插金镶宝凤钿头钗。上身着靛青垂领褙子,露出鹅黄内衬,下身是深浅交错的绛橘色十四破裙,裙面印缠枝葡萄型宝相花。细长白皙的天鹅颈上戴珍珠红绿水晶璎珞圈。
与太子的沉稳不同,公主显得格外活泼,一双古灵精怪的眼睛滴溜溜地转。
她本就生得明艳,再被这装扮一称,更是让在座身穿华服锦衣的诸位黯然失色。然而站在衣着含蓄清雅的太子身旁,却显得无比契合,相辅相成。
众人起身朝太子行礼。
齐王谢绍舟举杯冲谢静姝笑道:“妙仪妹妹也不小了,还成天跟在兄长身后形影不离。兄妹间如此亲密,你日后的夫君难免吃味呀。”
听到这话谢静姝也没表现出恼怒的样子,只是微微一笑道:“弈哥哥面若观音,说不定是天上谪仙,受神佛庇佑。我常伴弈哥哥身旁,神佛便能看见我,日后去庙中求桃花也能赏我朵开得又大又漂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