蓬莱殿的温暖并没有感染整个皇宫,掖庭依旧冷得犹如数九寒窟。自从沈美人诞下的女儿夭折后,皇帝便下令让她搬到掖庭的偏殿住。
沈清鹂将自己的衣裳剪成布条,连接成一条长长的绫布。足尖稍稍用力,垫高的凳子便被轻易踢开。失去支撑,整个人的重量挂在悬在房梁的绫布上,浑身抽搐几下后,很快就断了气。
她要将自己的痕迹全部抹去,这样妙仪才能无忧无虑地当周皇后的女儿,当大周受宠的小公主。
——妙仪啊,你定要像凤凰般飞往高高的枝头,不要像阿娘一样软弱,任人宰割。
沈美人的尸体直到入夏后因升温而发臭才被人发现。宫中类似这样的事情很多,本来不足为奇,只因沈清鹂容貌实在出众,才在宫里掀起一场不小的风波。
皇帝惋惜美人容颜腐败,经皇后劝谏后下旨厚葬。
凭心而论,沈美人长得比王昭仪好看许多,但目前的情况是沈美人失宠而王昭仪盛宠。
后宫妃子皆道,狗皇帝重利而轻美人。宠王昭仪有利,沈清鹂只有一幅好看的皮囊和平淡如水的性格,玩物而已,作不得真。
把美人当物件来收集,玩儿腻了就放一边去,积灰了才拿出来擦一擦,有时候忘记了,好长时间都不去看,被闯进来的野猫一碰就碎一地。得到的时候不珍惜,失去了又意难平,一个字,贱!
是以,后宫妃子人人自危,只盼着周皇后先别倒台,好歹还能照抚她们一二。
小谢檀弈得知沈美人死讯后第一反应是惊讶,紧接着是失望。
只不过是暂时让搬到掖庭住,并没有被逼上绝路,怎么就上吊自尽了呢?心性未免也太过脆弱。
他既然设计调包她的女儿又留了她一命,便已经做好接受她最强烈反击的准备。即便是布衣之怒,也会伏尸二人,流血五步,令天下缟素。他甚至隐隐有些期待,一想到有人可能会竭尽全力来报复他,就忍不住兴奋。
沈清鹂若想报复他,唯一的机会就是重新接近皇帝,这样势必会令王昭仪的地位受到影响。她的报复,必然会对他和皇后提供利益帮助。
可是,他的算盘落空了,沈清鹂竟然就这么窝囊地吊死在掖庭偏殿里,这令他无比失望。
还有几个月满周岁,小妙仪开始认人后十分粘他,但凡一刻钟不见就开始哭。
他嘴上说着烦人,却没狠下心甩开这个妹妹,就连看书写字时也带着。小妙仪也乖,看着哥哥写字不哭不闹,只是抓着只毛笔自己玩。
高妈妈告知沈美人的死讯后就退到门外,等小妙仪闹起来后再进来哄。
屋里静悄悄的,只能听到翻书的声音。谢檀弈看向小妙仪,女孩黑亮的眼睛炯炯有神,瞧着倒是浑身傲气。
他用手指刮了刮小妙仪的鼻梁,语重心长道:“以后长大了可不许学你那个吊死的沈阿娘。”
小妙仪当然听不懂,只是挥舞着手里攥着的笔,中气十足地喊了声“妈妈”。
小谢檀弈:“……我不是妈妈,是哥哥,哥——哥——”
小妙仪:“妈妈!”
“……”
小谢檀弈再也不理她了,想继续看太子少师布置下来的功课却有些心不在焉,开始忍不住在心里默默列举出一长串对皇妹的教学安排。
第19章 那什么才叫男欢女爱?……
谢静姝幼年时很黏皇兄,连睡觉都要皇兄哄。皇兄单手捧着她的脸,拇指指腹轻轻划过眉毛,然后柔声道,睡罢。这种哄睡的习惯直到她七岁时才结束。
今夜因情况特殊,即使已是快十六岁的大姑娘,皇兄还是像小时候般哄她入睡。
从宴会离开后浑身疲倦不已,眼皮像磁铁般牢牢吸在一起,谢静姝很快沉沉睡去。
夜雾凄迷,圆月藏在浓雾中。月色微弱,宫灯却依旧明亮。
灯火照在朱宏白胖的脸上,衬得他满脸喜色。
崔内侍递去一个沉甸甸的锦囊,“这是殿下的一番心意。”
接过锦囊打开一看,是满袋子金块。朱宏咽了咽口水,精明的眼珠转向崔内侍,“殿下给我的东西,你没有私吞吧?”
“崔某从不中饱私囊。”
“那怎么才这么点呀?我也算帮了殿下一个不小的忙。”朱宏不满地嘟囔。
他将锦囊揣进裤-裆里收好,接着把塞在肚皮上的裘衣抽出来,最后又在清水盆里洗了脸,瞬间改头换面。
朱宏其实没有齐王那么胖,当然也没那么长得像齐王,此刻装扮一卸,跟齐王就只有三分相似了。
“襄芸娘子果然技术了得。”他摸着脸嘿嘿笑,“崔公公能否告知太子殿下,我还想再见他一面呀。若是我以后被齐王发现,可免不了又掀起一场轩然大波。”
“放心,殿下特地让我别亏待你!” 崔内侍拍着他的肩膀笑,“等明日宫门打开,殿下还会派人接你去永阳坊,殿下在那里为你购置了一所两进的宅子。
等背过身后,崔内侍立刻收住脸上的笑容,变得同他主子一般阴沉起来。
看来殿下预料得不错,这个朱宏骑驴找马,惯会顺着杆子往上爬,不是能二次利用的棋子。接下来就按照殿下提前安排过的办吧。
翌日马夫来接的时候,朱宏特地掀开马夫头顶的笠帽,待看清那只是个还加冠的小少年时,这才在心底松口气。
等马车一路开到永阳坊的宅邸,朱宏心里更是乐开花。嘿呀,太子殿下果然菩萨心肠哦,以后揪住这条小尾巴祖上就能冒青烟啦。
他一时忘乎所以,得意洋洋地欣赏着自己收到的礼物,还没来得及大笑出声就被身后之人抹了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