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上去好像是挺美的。不过,我一个人骑马不会孤独吗?”
“可以找一群人来陪你。”
“那些来陪我骑马的人都是真心想陪吗?”
“岂止真心,他们都会千方百计求着来陪你骑马。”
“哦,这样啊……”谢静姝似懂非懂,“好像也不错。”
后半夜,谢静姝困得点头如捣蒜,上下眼皮打架,最终还是没撑住,趴在桌案上便沉沉睡去。
谢檀弈抱她上床,轻声道了句安睡。
寅时,夜静得可怕。
暗室内烛火摇曳,谢檀弈提笔在纸上写下一首诗。正是诗经中的《齐风·南山》。
南山崔崔,雄狐绥绥。鲁道有荡,齐子由归。既曰归止,曷又怀止?
葛屦五两,冠緌双止。鲁道有荡,齐子庸止。既曰庸止,曷又从止?
……
春秋时期齐鲁两国联姻,齐襄公同父异母的妹妹文姜嫁给了鲁国国君鲁桓公。然文姜在出嫁前就与哥哥齐襄公有染,出嫁后对哥哥的情分也并未消减半分。
十五年后,她跟随鲁桓公一起回到齐国,再度同哥哥藕断丝连。鲁桓公发现后大怒,她便将丈夫的责骂告诉哥哥齐襄公。同年四月十日,齐襄公宴请妹夫,把人灌醉后令公子彭生将其杀害,然后又杀了公子彭生向鲁国人赔罪。
此后文姜便留在齐国,有诗记载,在鲁桓公死后,文姜仍旧不顾亡夫颜面,与哥哥齐襄公私相授受,她的儿子鲁庄公亦无能制止。
千年来,讽刺这对兄妹的诗歌与史书记载数不胜数,他们传唱文姜去见哥哥时所乘坐马车的华丽,反复强调文姜的得意无耻。车棚以红漆皮革制成,精致竹帘盖着朱红车窗,等听到车轴咕噜噜滚动的响声时,就知道文姜要去跟哥哥私通了。
他们又将齐襄公比作雄狐狸,雄狐绥绥,这般四处奔跑急切乱叫的丑态是在求偶,以狐喻人,是在讽刺齐襄公荒淫无度,竟然觊觎回娘家的妹妹。
墨水已经干透,纸上字迹笔锋凌厉。谢檀弈凝望着这字字句句,冷冷叹道:“《南山》,刺襄公也。鸟兽之行,淫乎其妹,大夫遇是恶,作诗而去之。”
他忽然阴恻恻地大笑起来,也不知是在笑齐襄公和文姜还是在笑自己。
蜡烛也燃烧过半,他将纸揉作一团又展开,最终令烛火点燃这皱纸的一角。
纸张瞬间燃烧,暗室被这火光点得更亮,但也仅仅是转瞬即逝。火星烧尽,片刻后便灰飞烟灭。
谢檀弈的脸在火光中忽明忽暗,檀珠手串套在掌中,双手合十,对着那供奉在高处的佛像虔诚躬身。与此同时,一张如蛛丝网般的谋略便在心里由一个点开始不断编织蔓延。
他拜得很深,眼底是烧不尽的欲望。
第21章 “想不想救陆怀彰?”……
阳光和煦,马球场上的金菊花开得正盛。球场中央,突厥的勇士与大周的将士打得火热。
谢静姝坐在场外观看,虽然她球技极佳,也跃跃欲试地上去跟突厥的勇士一较高下,但作为娇贵的公主,她被要求安安静静地待在皇兄身旁当观众,不必身先士卒。
金鞭美少年,去跃青骢马。陆昭振臂一挥,用力将鞠球打进洞中,场上瞬间爆发出阵阵欢呼。
这是大周和突厥的比赛。突厥此来是为了求娶一位大周的公主,大周定要在比赛中给对方一个下马威。
少年炙热的目光朝场外的小公主望去,谢静姝却狠狠地剜了他一眼,转而笑眯眯地去看突厥人进贡的那些汗血宝马。
陆昭只好讪讪地收回目光,继续全神贯注地比赛。他总归要在这场马球赛上赢才行,不然会给大周丟面。
这一来二回的目光交织皆落在谢檀弈眼中。他把玩着檀木佛珠手持,似笑非笑地问:“怎么,跟陆怀彰闹别扭了?”
“才没有,”谢静姝立即否认,“我堂堂公主,何必跟他置气。”
她不是没来由地生气。
自上回陆昭跟她说要向圣上求娶她已经过去半个多月,可她连未来驸马的消息都没听见,很显然,陆家根本没向父皇提起过要尚公主的事情。更过分的是,这半个多月来,陆昭根本没来找过她,连信件都不曾送进宫过。
陆昭既然不给她送信,她又何必热脸贴冷屁股地出宫去找他?现在居然还有脸对她抛媚眼,谁理你啊!
马球场上越发激烈,随着陆昭再次击球入洞,大周的马球队便以压倒性的分数取得胜利。
突厥王子阿史那译的脸色十分难看,与之相反,皇帝龙颜大悦,止不住地安排论功行赏之事。
陆昭却没心思领赏,虽赢了比赛,心情却跌落谷底,因为妙仪不理他,甚至也没为他鼓过掌。
大将军父亲陆霆的目光如鹰隼般刺破重重人群,直勾勾地警告他,切莫分心。陆昭顿觉如芒刺在背,连忙收回胶在妙仪身上的眼神,低头朝圣上行礼。
其实那天晚上回去后他就向父亲提出了尚公主之事。父亲故作不知地问是哪位公主,等他答出“妙仪公主”的名号后,瞬间暴怒,抄起椅子就朝他砸过去,指着他唇上的红印大骂他败坏家风,可耻。幸亏他跑得快,不然铁定破相。
陆昭不解,“将门世家为何不能尚公主?”
父亲只道:“且不说圣上同不同意,即便要尚公主,也不能尚那位妙仪公主!”
当夜,他和父亲便爆发了近十八年来最猛烈的争吵,连母亲和阿兄们加在一起都劝不住。最后这场争执以他被关进柴房思过告终。
既被关进柴房,那便没有见妙仪的可能性,只得写信差人送进宫告知妙仪自己被关进柴房不能来见你。只可惜,没有回信。